谋断天下 第125章 帝心似海，微澜初起

辰时·大晨皇宫，养心殿

皇帝萧宏并未在紫宸殿举行常朝，而是单独在养心殿召见了睿王萧煜。殿内檀香袅袅，气氛却比往日更加沉凝。皇帝坐在御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目光落在垂手恭立的萧煜身上，久久未语。

“老九，”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可知，近日朝野上下，参你的奏折，能堆满半张御案？”

萧煜神色不变，微微躬身：“儿臣不知具体所言，但想必与‘星轨定策’及格物院诸事相关。”

“哼，”皇帝轻哼一声，“说你借天灾之名，行王莽之事，笼络民心，结交外邦，其心可诛！说你那格物院，聚拢天下奇技淫巧，不修圣贤之道，动摇国本！更有甚者，言你与北狄公主过往甚密，有通敌之嫌！”皇帝每说一句，目光便锐利一分，如同实质般压在萧煜身上。

这是帝王心术的试探，也是权力平衡的警告。

萧煜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然：“父皇明鉴。‘星轨定策’，只为减灾救民，儿臣若有半分私心，天厌之！格物之学，乃强国富民之实学，漕船、医药、农具，皆赖于此，何来动摇国本？至于北狄，化干戈为玉帛，引其资源为我所用，乃利国利民之长远策，岂是通敌？”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父皇，儿臣所求，非是一时权柄。儿臣愿看到的，是一个仓廪实、武备修、百姓安、万邦来朝的大晨。知识，是实现此愿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若因流言蜚语便裹足不前，岂非因噎废食？”

皇帝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丝毫伪饰。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皇帝缓缓靠回椅背，摆了摆手：“罢了。你的心思，朕……姑且信之。地动之事，依计而行。但老九，你需记住，”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你是大晨的皇子，是臣子。有些界限，不可逾越。退下吧。”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萧煜行礼，从容退出养心殿。殿门外，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知道皇帝的猜忌并未消除，只是暂时被更大的利益和风险所压制。君父与臣子的矛盾，已如暗流，在平静的湖面下悄然涌动。

同一时刻·大晨格物院，医学实验室

苏沐清正在指导学员进行一场模拟地动伤情的救治演练。她用猪骨模拟骨折，用特制的染料模拟出血，要求学员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止血、固定、搬运。

“快！伤员左腿开放性骨折，伴有动脉出血！”

“纱布！止血带！夹板！”

实验室里气氛紧张而有序。苏沐清穿梭其间，不时出声纠正：“止血带不可过久！记录时间！”“夹板固定需超过上下两个关节！”

一名学员在模拟心肺复苏时力度稍欠，苏沐清立刻上前示范：“力度要够，频率要稳！这是在和阎王抢人！”她额角沁出细汗，眼神却无比专注。

演练间隙，她看着这些日益成熟的学员，心中稍安。她知道，萧煜在前朝承受着巨大压力，而她能做的，就是在他所指引的“知识救世”道路上，将每一个细节做到极致，让他的付出，能有实实在在的回报。这是她无声的支持，也是他们之间基于共同理念的深刻羁绊。

巳时·京都，楚氏商行总号

楚幼薇正在查账，秀眉微蹙。江南士族暗中收购粮草的影响开始显现，陇西周边几个州县的粮价出现了不正常的轻微上扬。虽然楚氏商行及时从湖广调粮平抑，但成本增加了不少。

“大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江南那帮人，摆明了是想用钱给我们使绊子。”大掌柜忧心忡忡。

楚幼薇合上账本，眸中闪过一丝精明之色：“他们想玩商业手段？那就陪他们玩玩。”她沉吟片刻，“立刻传讯给我们在江南各州的分号，暗中放出口风，就说……朝廷因北方战事（虚晃一枪）及陇西工事，急需大量生铁、皮革、桐油。把收购价格，抬高半成。”

大掌柜一愣：“抬高半成？那我们岂不是……”

楚幼薇微微一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江南士族大多兼营矿冶、工坊。他们闻风而动，必然将资金和注意力转向这些物资。届时，粮市压力自解。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的粮食早已到位。顺便，还能让他们在生铁这些物资上，小小地‘囤积’一下，占用他们的流动资金。”

这是商业上的围魏救赵，利用信息差和资本运作，巧妙化解对方的攻势。知识的应用，不仅在于格物，也在于经济规律。

午时·北狄使团驻地

玲珑公主看着格物院送来的一份“联合科研项目清单”，上面罗列了从畜牧草种改良、羊毛纺织技术提升，到矿产资源深度勘探、联合建立初级气象观测站等十余个合作方向。其思路之开阔，规划之系统，让她叹为观止。

“睿王殿下之志，果然不在区区朝堂。”她对身旁的北狄学者感慨，“他这是在搭建一个全新的格局，一个以知识和生产力为核心的联盟雏形。”

她提笔给苍狼王写信：“父汗，儿臣以为，与睿王的合作，当再进一步。建议派遣更多工匠、学者前来学习，甚至可以考虑，邀请格物院派遣顾问，协助我北狄王庭建立类似的‘格物之所’。唯有自身掌握知识，方能真正强大。”

她敏锐地意识到，萧煜提供的不仅是技术，更是一种全新的发展范式。北狄若想不被时代抛下，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未时·陇西道，某县城外

秦风指挥的“行商”小队，正在指导当地官府组织的民夫，利用格物院设计的“杠杆滑轮组”和“简易吊臂”，搬运石块加固一段年久失修的城墙和附近的河堤。

“嘿！这玩意儿真省力！几个人就能搬动以前十几个人都费劲的大石头！”一个民夫兴奋地喊道。

当地的县丞看着效率大增的工程，捋着胡须，对秦风道：“秦东家，你们这法子好！若是往常，这等工程没一两个月完不成，现在看样子，十来天就能见成效！睿王殿下弄出的这些学问，真是实惠！”

秦风笑了笑：“大人过奖。殿下常说，知识之用，在于让百姓受益。”他心中暗忖，这些实用的工程技术，正在无声地为“星轨定策”赢得最基层的认可，构筑起一道民心的壁垒。

申时·京都，某处茶楼雅间

太子萧灿与江南盐铁使曹禺的心腹再次密会。

“太子殿下，睿王那边似乎并未因漕运之事受到太大影响。”心腹低声道，“而且，近日市面上生铁、桐油等物资价格波动，似是楚氏商行在背后运作，分散了各家精力。”

太子脸色阴沉：“老九诡计多端！看来小打小闹动不了他根基。”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曹公的意思是，要么不动，要动，就需等他‘星轨定策’彻底失败之时，发动致命一击！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继续搜集他‘劳民伤财’、‘结交外藩’的证据，联络所有对他不满的力量，静待时机！”

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让萧煜从云端跌落的机会。而他们寄予厚望的，正是那尚未发生、并被他们认定是“无稽之谈”的地动。

黄昏·睿王府，观星台

萧煜与刚刚从格物院回来的苏沐清并肩而立。晚风带着凉意。

“陛下今日召见，言语间似有疑虑。”萧煜望着皇宫方向，淡淡道。

苏沐清轻声安慰：“殿下问心无愧便可。地动之事若能成功应对，一切流言必将不攻自破。”

萧煜转头看她，夕阳的余晖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我知道。”他语气柔和下来，“只是有时会觉得，推行新知，救人性命，为何总比争权夺利更难？”

苏沐清微微一笑：“因为殿下在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路上有荆棘，也有我们。”她指了指格物院的方向，也指了指自己。

萧煜心中微动，那股因帝王猜忌而产生的些许郁气，悄然消散。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西方那片沉寂的土地，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传令，‘星轨定策’最终阶段准备启动。通知各方，提高警惕，等待……天时。”

帝心似海，微澜已起。但在知识铸就的方舟面前，这暗流，终将被引向它该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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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