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天下 第109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辰时·大魏格物院，观星台密室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亢奋。巨大的“周天演算盘”拓印图铺满了整面墙壁，旁边悬挂着新绘制的黄道坐标换算表与历代灾异记录对比图。林瀚源老监正伏在案前，布满老年斑的手指颤抖地指着一行刚刚由萧煜用新式数学符号推演出的结果。

“殿下！老朽……老朽明白了！”林瀚源声音嘶哑，眼中却迸发出骇人的光芒，“这‘五星连珠，疫气始萌’并非虚指！您看，根据这校准后的星轨反推，前朝永和九年、大业十三年，皆在特定‘荧惑守心’与‘辰星凌日’的天象组合后，江淮地区爆发大规模伤寒！这……这不是占卜，这是……规律！”

萧煜负手而立，凝视着那交织着星辰轨迹与数据线条的图纸，沉声道：“不是玄学，是 epidemiology……是流行病学与天体引力、光照周期对气候、乃至微生物环境影响的关联模型。”他用了一个无人能懂的词，但意思却精准传达。“若能据此建立预警，提前储备药物，隔离疫区，可活人无数。”

清玄子道长抚掌叹道：“天地一大宇宙，人身一小宇宙，相互感应，果有定数！殿下此法，是以数理窥天机，乃亘古未有之创举！”

苏沐清快速记录着关键数据，接口道：“若此规律成立，那么下一次类似的星象组合是在……”她迅速翻阅历法，“……四个月后的霜降前后！地点，很可能依旧是江淮湿热之地！”

一条关乎千万人生死的预测，就在这密室里，于古老智慧与现代思维的碰撞下，初现端倪。知识的力量，在这一刻超越了权谋与刀兵，直指生命本身。

同一时刻·江南，苏州府衙门前

天色刚亮，府衙前却已聚集了数百人，大多是面色惶惑的织工与漕工。几名身着绸衫、看似工头模样的人正在人群中激昂陈词：

“乡亲们！看看！楚氏商行和那劳什子格物院，弄出新织机，断了咱们的生路！如今连漕帮都要换新船，还要我们自费学习操船！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没错！他们富得流油，却让我们饿死！今天必须让官府给个说法！”

“砸了那些害人的工坊！”

群情激愤，人群开始推搡着向府衙大门涌去。维护秩序的衙役人数稀少，被冲击得节节后退，形势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铜锣声响起！一队身着楚氏商行服饰的人，推着几辆满载米粮和布匹的大车，迅速在府衙侧面的空地上支起了棚子。一名管事站上高处，手持铁皮喇叭（简易扩音器）高声喊道：

“各位父老乡亲！静一静！睿王殿下体恤大家不易！楚氏商行奉殿下令，特设‘惠民仓’！今日起，所有在册织工、漕工及其家眷，可凭户籍，以此市价低一成价格购买米粮，低两成价格购买麻布！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另外！格物院下属‘技工学堂’广招学徒，包食宿，学成后直接进入新建工坊上工，月钱比现在高出三成！漕帮新船操作手，学堂同样免费培训，通过考核者，优先录用！”

沸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实打实的利益，比任何口号都更有说服力。许多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廉价的米粮和新的工作机会吸引过去。

人群中那几个带头鼓噪的“工头”脸色大变，还想继续煽动，却被不知何时混入人群的地龙帮汉子们悄悄贴近，或捂嘴拖走，或暗中制住穴道，动弹不得。

一场精心策划的骚乱，尚未真正爆发，便被精准的经济手段和情报行动化解于无形。

巳时·四皇子府，暗室

萧焕听着江南传来的最新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惠民仓？技工学堂？”他咬牙切齿，“老九……你倒是会收买人心！”武力伏击失败，舆论煽动被化解，连挑动民乱都被对方用这种“撒钱”的方式轻易破解，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谋士低声道：“殿下，睿王此举，虽暂时稳定了局面，但也耗费巨大。且……我们还有后手。‘苦肉计’已准备妥当，只是目标……”

“不能再找那些贱民了！效果太差！”萧焕猛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要玩，就玩把大的！找一个够分量，死了能让父皇震怒，能让朝野哗然，而且……绝对能和老九扯上关系的人！”

他在室内焦躁地踱步，突然停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记得……致仕的前礼部侍郎，刘文正，那个老顽固，是不是就在金陵养老？他可是太子太傅，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而且……最是反对奇技淫巧，对新政颇有微词。”

谋士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殿下，刘老大人德高望重，若他出事……”

“就是要他德高望重！”萧焕低吼，“安排下去！制造意外也好，下毒也罢！我要他死！死在他反对的新政工坊附近！死前，最好还能留下指认老九‘倒行逆施，逼死老臣’的‘血书’！” 为了扳倒萧煜，他已不惜动用最极端、最丧心病狂的手段。

午时·北狄驿馆

玲珑公主收到了来自王庭的回复。苍狼王并未采纳左贤王立刻出兵的建议，但也没有完全支持她的技术交换路线，只是模棱两可地表示“见机行事”。

她轻叹一声，将回信在烛火上点燃。父汗的犹豫在她意料之中。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京城熙攘的街道，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萧煜那双深邃而充满智慧的眼睛。

“你究竟还有多少底牌？”她低声自语。江南的乱局被迅速平息，让她更加确信，与萧煜为敌，绝非北狄之福。或许，她应该采取更主动的行动……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成形。

未时·金陵城，刘文正府邸外

一名看似普通货郎的地龙帮成员，推着小车，慢悠悠地晃过刘府高大的门墙。他敏锐地注意到，刘府后门附近，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虽然扮作小贩或路人，但眼神却不时扫向刘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他不动声色，继续前行，在下一个街角，迅速将观察到的情况用暗语写下，塞进墙缝的一块松动的砖石后。信息沿着地龙帮的网络，快速传递出去。

申时·睿王府，情报分析室

萧煜面前摆着两份几乎同时到达的密报。

一份来自江南天机阁，详细汇报了利用“惠民仓”和“技工学堂”成功化解民变危机，并监控到四皇子势力可能针对前礼部侍郎刘文正策划“苦肉计”。

另一份，则来自格物院密室，是苏沐清送来的关于“疫病星象预警”的初步报告。

萧煜的目光在两份报告之间游移。一边是阴险毒辣的**阴谋，一边是关乎万民福祉的天灾预警。

他沉默片刻，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冰冷。

“四哥，你为了权位，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不惜构陷忠良，掀起腥风血雨。”

“而我，看到的，是江南可能爆发的瘟疫，是万千黎民可能遭受的苦难。”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抬起头，对肃立一旁的凌若仙下令：

“一，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刘文正大人，绝不能让他出事。同时，反向追查策划此次‘苦肉计’的具体人员，搜集证据。”

“二，将疫病预警的初步分析，以密折形式，附加星象推算依据，呈报父皇。建议朝廷暗中在江淮地区储备防治伤寒的药材，并令地方官府提前留意疫情苗头。”

“三，通知格物院，加快对‘周天演算盘’实用性部分的破解。我们要抢在灾难发生之前，掌握更多的‘先手’。”

他要用对方构陷阴谋的同一时间，去做真正有益于江山社稷的事。这不仅是为了破局，更是为了昭示，何为真正的“权力”——非是践踏众生，而是守护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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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