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天下 第1章 九皇子，殁了？

陈默的最后一刻停留在学术报告厅刺眼的灯光下。

他正讲到明清政治制度变迁的关键处，右手习惯性地在空中一挥，心脏却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台下数百张面孔瞬间模糊，震耳欲聋的掌声化作嗡鸣。他伸手想扶住讲台，却只碰到虚空。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

刺骨的寒冷将他从虚无中拽回。冰冷的液体疯狂涌入他的口鼻，带着淤泥和腐烂水草的腥味。本能让他拼命挣扎，四肢却像被绑了石块般沉重。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湖水刺痛了他的眼球，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模糊的水波和摇曳的水草。

我不是死了吗？这是哪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疑问。他屏住呼吸，奋力向上划水。幸好，这具身体虽然虚弱，却年轻柔韧。他冲破水面，大口吸入混合着暮春傍晚凉意的空气，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肺里火烧火燎。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片人工湖，远处是亭台楼阁的轮廓，飞檐翘角，在渐暗的天色中如同剪影。汉白玉栏杆的石桥横跨湖上，离他不过十余米。岸边的垂柳在微风中摇曳。

完全是古代园林的景象。难道是……穿越了？

念头刚起，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萧煜。大晟王朝。九皇子。十八岁。母妃早逝。废物……纨绔……溺水……

混乱的记忆让他几乎再次沉下去。他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向最近的岸边游去。湿透的锦袍吸满了水，沉重无比。终于，他的手指抠住了湖岸滑腻的石头。他狼狈地爬上岸，瘫倒在草地上，浑身冰冷，不住地发抖。

天色越来越暗，远处传来了隐约的呼喊声，似乎有人在叫“殿下”。

殿下？是在叫我？他，陈默，一个五十三岁的历史系教授，如今成了这个也叫萧煜的十八岁落魄皇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苍白、纤细、明显缺乏锻炼的手，手腕上还有一个淡淡的、形似弯月的胎记。这不是他的手。他又摸了摸脸，触感年轻光滑，没有他熟悉的胡茬和皱纹。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席卷了他。

更多的记忆碎片浮现，像破碎的镜子，映照出原主短暂而憋屈的一生。生母慧妃原是宫女，偶然得幸，生下他后不久便郁郁而终。他在宫中无依无靠，像个透明人。为了在残酷的皇子倾轧中活下去，或者干脆是自暴自弃，他选择了最窝囊的方式——装疯卖傻，沉迷酒色，成了一个公认的“废物”。皇帝对他不闻不问，兄弟们对他肆意嘲弄，连宫人也敢暗地里克扣用度。

今天下午，他独自在湖边饮酒……然后……记忆在这里变得模糊而惊悚。不是失足！背后有一股力量，猛地推了他一把！落水前瞬间的回头，似乎瞥见一抹迅速消失的衣角，颜色……是某种深色，带有什么图案？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充满恶意的一推，和坠入冰湖的绝望。

这不是意外，是谋杀！有人要这个“废物”九皇子死！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湖水的冰冷更刺骨。他刚刚逃离现代的死亡，又立刻陷入了古代的杀局。

“在这里！九殿下在这里！”一声尖利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盏灯笼的光晕晃动而来。领头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穿着宦官服饰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带着几分敷衍的焦急。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和侍卫。

陈默，不，现在是萧煜了，迅速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假装昏迷。在弄清楚状况前，这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啊！”那宦官跑到近前，蹲下身，手指试探地凑到萧煜鼻下，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明显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夸张，“快！快把殿下抬回去！叫太医！这要是真出了事，咱们可都吃罪不起！”

话虽如此，萧煜却从他那并不十分紧张的动作里，感觉到一丝淡漠。这宦官他认得，是皇后宫里的管事太监，姓王。皇后……原主的记忆里，那位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后，对他们这些非嫡出的皇子，表面和气，暗地里却没少使绊子。

他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透过微眯的眼缝，他观察着这些人。王太监指挥若定，但眼神闪烁，不时瞥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一个小太监脱下自己的外衣想给他盖上，却被王太监用眼神制止了。

“殿下湿透了，得赶紧换干爽衣裳，这湿衣服越盖越冷。”王太监淡淡道，理由冠冕堂皇。

萧煜心里冷笑。春寒料峭，湿衣裹身，若是体弱之人，一场风寒就能要去半条命。这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他被抬回一座略显偏僻冷清的宫殿——记忆中是“景阳宫”，他这位九皇子的居所。宫人不多，见到他被抬回来，脸上多是惊慌失措，只有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满脸雀斑的小太监扑上来，哭得真情实感：“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您可不能吓奴才啊！”

这是福顺，原主身边唯一还算忠心的仆人，是早逝的慧妃留下的旧人。

太医很快来了，诊脉后说是溺水受惊，寒气入体，开了驱寒安神的方子。王太监看着福顺煎上药，又假意叮嘱了几句“好生伺候”，便带着人回去向皇后复命了。

寝殿里终于安静下来。福顺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苦涩的药汁。萧煜继续装作昏睡，心里却飞速运转。

陈默一生的学识告诉他，宫廷斗争从来是你死我活。一个“废物”皇子为何会被谋杀？除非他这个“废物”的存在，本身就对某些人构成了威胁，或者，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原主的记忆混沌一片，除了喝酒就是玩乐，有用的信息少得可怜。但那个背后的推力，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绝对真实。

他现在是萧煜，大晟王朝的九皇子。一个刚被谋杀未遂，身处虎狼之穴的孤家寡人。原来的陈默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必须用这个尴尬而危险的身份，活下去。

药力发作，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萧煜（陈默）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在黑暗海面上燃起的微光：

无论谁想让我死，我都会让他知道，从今往后的九皇子萧煜，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废物。我所掌握的，是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智慧。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殿外，最后一抹天光被夜幕吞噬。景阳宫的灯火在风中摇曳，明暗不定，如同它主人莫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