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笼葱花饼码在竹筐里时,指腹被烫得发红。她往手上呵了口气,抬头就看见巷口停着辆乌木马车,车帘绣着缠枝莲纹样——那是西门府的车。
"潘娘子,我家官人有请。"车夫是个面生的壮汉,说话时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语气里的客气裹着冰碴子。
武大郎正蹲在地上收拾炭火炉,闻言"噌"地站起来,手里的火钳"哐当"掉在地上。他比车夫矮了两个头,却梗着脖子挡在潘金莲身前:"俺们不去,饼还没卖完。"
潘金莲拍了拍他后背,从竹筐里捡了两个最热的葱花饼塞给车夫:"劳烦转告西门大官人,这饼刚出炉,趁热吃。要说事,等我们收摊了去府里拜访,不敢劳驾马车来接。"
车夫捏着饼的手紧了紧,饼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我家官人说了,这事耽搁不得。"话音刚落,巷口又转出两个家丁,手里都拎着棍棒,摆明了是硬请。
潘金莲往武大郎手里塞了个钱袋,低声说:"看好摊子,我去去就回。"见武大郎急得脸通红,又补充道,"放心,我带了记账本。"
她上马车时故意踩得车板"吱呀"响,掀帘的瞬间瞥见武大郎捡起火钳,正往炭火炉里添新炭——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意思是他这就去寻武松留在阳谷县的旧部。
车厢里铺着锦垫,西门庆正把玩着个玉扳指,见她进来连眼皮都没抬:"听说潘娘子的饼铺,比县太爷家的厨子还红火。"
潘金莲没坐,从袖中抽出账本放在小几上:"托大官人福,街坊们捧场罢了。"账本摊开的页上,密密麻麻记着"七月初三 西门府王管家购饼二十个 欠银四钱",墨迹还带着点潮。
西门庆的手指在玉扳指上顿了顿,突然笑了:"潘娘子倒是仔细,这点小钱还记着。"
"小本生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潘金莲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车门,"不像大官人,前天宴客扔的剩酒,够俺们卖半个月饼。"
车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货郎担子。西门庆的脸色沉了沉,掀帘就要骂,却见武大郎扛着个大竹筐跑过,筐里的炊饼香气飘进车厢——他故意绕路从车旁跑过,筐沿还露着半截武松留的那杆铁尺。
潘金莲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堆着笑:"大官人找我,该不会是为了王管家欠的四钱银子吧?那点钱,我给您抹了就是。"
"抹了?"西门庆猛地拍向小几,茶盏里的水溅在账本上,"潘娘子上周在县衙递的状子,可是要抹了?"
潘金莲早防着他提这事。前几天她去县衙补了份状子,把西门府近三个月强拿硬要的账目列得清清楚楚,附带二十多个街坊的画押——其中就有被西门庆用剩酒抵酬劳的戏班班主。
"大官人说笑了,那不是状子,是账本。"她翻开账本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纸,是她托人画的西门府粮仓分布图,"听说府里粮仓最近总少粮,我这正好有份清单,说不定能帮上忙。"
那是她让武大郎趁去西门府送饼时偷偷画的。上次王管家让加做五十个芝麻饼,说是给看粮仓的家丁当宵夜,她就觉得不对劲——西门府的粮仓从不让外男靠近,哪会用外面的饼当宵夜?
西门庆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伸手就来抢账本。潘金莲早有准备,侧身躲开时故意撞翻了小几,茶盏落地的脆响刚起,车门就被"砰"地拉开。
武大郎站在车外,身边跟着两个穿捕快服的汉子——那是武松在阳谷县当都头时带的弟兄。他手里还拎着个炭火炉,火苗"噼啪"舔着炉壁,把他的脸映得通红:"媳妇,该收摊了。"
潘金莲顺势下车,接过武大郎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大官人要是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西门庆在车里吼:"拦住他们!"
可那两个捕快早拔出了刀,其中一个高个子笑着说:"西门大官人,县太爷让小的们来请您过去,说是关于粮仓失窃案,有几个疑点想请教您。"
潘金莲回头时,正看见西门庆捏碎了玉扳指,碎片扎进掌心。她拉着武大郎往巷口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远远听见车夫在喊:"官人,捕快说您不去不行啊!"
"你咋知道我找了李捕头?"武大郎的手还在抖,却把潘金莲的手攥得很紧。
潘金莲从他兜里摸出个烤得焦脆的芝麻饼,是他刚才特意留在炭火炉边煨着的:"你往火炉里添三次新炭时,我就知道了。"她咬了口饼,香得眯起眼,"再说,你裤脚沾着的草屑,是李捕头家后院独有的龙须草。"
武大郎挠着头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炊饼摊的幌子在风里摇啊摇,"武大郎烧饼"五个字被晒得发亮。有放学的孩童追着喊:"潘娘子,明天有糖霜饼吗?"
"有!"潘金莲挥挥手,指尖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甜得像刚出炉的糖包——原来被人护着往前冲的感觉,比赢了官司还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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