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本账册摔在西门庆面前时,纸页间夹着的铜钱哗啦啦滚了一地。阳光透过窗棂,在账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上面的墨迹照得清清楚楚——“三月初七,西门庆家恶奴强买炊饼二十斤,欠银四百文”“三月十五,西门庆府管家借‘尝鲜’为名,掠走新式卷饼十张,未付分文”“四月初二,西门庆纵容恶犬咬伤送货的武大郎,医药费欠银三百文”……
她叉着腰站在那里,青布围裙上还沾着面粉,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的钢针:“西门大官人,您瞧瞧,这一笔一笔记着,可不是我潘金莲空口白牙讹你。”
西门庆穿着锦缎袍子,正把玩着手里的玉佩,闻言掀起眼皮扫了眼账册,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潘娘子这是穷疯了?几张饼子也值得这般计较?”他身后的恶奴跟着哄笑,脚步声震得狭小的堂屋都在颤。
武大郎拄着拐杖站在潘金莲身后,右腿还缠着绷带——那是前天被西门庆的恶犬咬伤的地方,此刻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擀面杖攥得发白:“你、你们抢了东西还打人,还有王法吗!”
“王法?”西门庆嗤笑一声,站起身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潘金莲,“在这阳谷县,我西门庆的话就是王法。你若识相,乖乖把新方子交出来,再让你家男人给我磕三个响头,这账,我就当没看见。”
潘金莲突然笑了,弯腰从账册里抽出一张纸,慢悠悠展开——那是她托人从县衙抄来的赋税记录,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西门庆家近三年欠缴的商税,数字后面的零看得人眼晕。“西门大官人怕是忘了,县太爷上周刚贴了告示,欠税达五十两以上者,可直接送官查办呢。”她把纸往桌上一拍,“您说,我是现在去县衙喊人,还是您先把欠我们的饼钱和医药费结了?”
西门庆的笑容僵在脸上,恶奴们的笑声也戛然而止。潘金莲瞥了眼门口,刚才她让武大郎去叫的街坊们已经聚在院外,三三两两地探头看,嘴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早就听说西门家欠税,原来是真的!”
“前儿还看见他家恶奴抢李屠户的肉呢!”
潘金莲提高了声音,让门外的人都能听见:“大官人要是觉得账不对,咱可以请里正来算。我这账册上,每个买主都画了押,连您家后厨的张妈都在上面签了字——她上月买的芝麻糖饼,说记在您账上呢。”
这话一出,西门庆的脸“唰”地红了。他倒是想不认,可里正就在门外,那些街坊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真闹到县衙,他欠税的事一捅出来,就算有钱打点,也得脱层皮。他咬着牙从钱袋里摸出银子,“啪”地拍在桌上:“给你!”
潘金莲拿起银子,当着众人的面数了数,又从里面挑出一小块放回西门庆面前:“多了十二文,不用找了,权当给你家恶犬买副狗链——下次再咬伤人,可就不是这点钱能了结的。”她把银子塞给武大郎,眼神扫过那些缩头缩脑的恶奴,“还不快滚?难道要我请里正留你们吃午饭?”
西门庆气得拂袖而去,恶奴们狼狈地跟在后面,刚出院门就被街坊们扔了一身烂菜叶。武大郎看着手里的银子,又看看叉着腰站在门口的潘金莲,突然红了眼眶,伸手想帮她擦脸上的面粉,手到了半空又缩回去,只讷讷地说:“媳妇,你、你真能耐。”
潘金莲把围裙解下来往他手里一塞:“赶紧把银子收好了,下午去药铺把剩下的药抓了。”转身时,却看见院外的街坊们正对着她笑,李屠户嗓门最大:“潘娘子好样的!早该治治那西门庆了!”
她心里一暖,刚想说话,就见武大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走到街坊们面前,把手里的擀面杖举得高高的:“我媳妇说了,往后谁再欺负人,就跟她说!”
街坊们哄地笑了,有人喊:“大郎这是被媳妇撑了腰啊!”武大郎也不恼,咧着嘴笑,阳光照在他脸上,皱纹里都透着亮。潘金莲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矮矮的男人,倒比那些高马大的汉子可靠多了。
晌午的太阳正毒,潘金莲把凉好的绿豆汤端给蹲在灶台前的武大郎。他正拿着块木炭在地上划拉,面前是歪歪扭扭的数字——那是他在算今天的进项。见她过来,他赶紧用脚把数字抹了,挠着头笑:“算、算错了。”
“我看看。”潘金莲拉过他的手,掌心全是磨出的茧子,还有被木炭染黑的指缝。她拿起他的手往水盆里浸,“以后算账用我教你的法子,拿个小本子记,别总在地上划。”
武大郎的手在水里泡得发白,突然抬头问:“媳妇,你说……咱能攒够给武松打官司的钱不?”
潘金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武松的案子是块心病,前阵子托人捎信来说,狱卒又在刁难,得再送些银子打点。她捞出武大郎的手,用布擦干,指着院角那堆新做的礼盒:“这不是吗?刚给县太爷家订的端午礼盒,做完这单,就够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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