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笼甜芝麻饼码在竹篮里时,指腹沾着的芝麻粒硌得发痒。她直起身捶了捶腰,鬓角的碎发被晨露打湿,贴在脸颊上,倒添了几分鲜活气。
“歇会儿。”武大郎从身后递过块粗布帕子,声音还是老样子,低得像怕惊扰了谁,“刚张屠户家的小柱子来说,西街口的刘二今早又在嚼舌根,说你……”
“说我啥?”潘金莲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眼尾弯起点讥诮的弧度,手里的竹铲在案板上“啪”地一拍,芝麻粒蹦得老高,“说我用妖术让他的馊饼卖不出去?还是说我勾着哪个后生了?”
武大郎的脸腾地红了,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喉结滚了半天才憋出句:“俺、俺骂回去了。”他抬眼时,眼里还带着点没褪尽的凶气,“俺说他再胡吣,就掀了他的摊子。”
潘金莲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来,指尖在他胳膊上戳了戳:“行啊武大郎,出息了。”她转身从竹篮里捡了块最大的甜饼塞给他,“赏你的。”
武大郎捏着饼子,指尖泛白,却没往嘴里送。他瞅着街口,忽然往潘金莲身后挪了半步,像只护崽的老母鸡。潘金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西门庆带着两个恶奴,晃晃悠悠地堵在了巷口。
“哟,这不是潘小娘子吗?”西门庆摇着扇子,视线在潘金莲身上黏了半晌,才慢悠悠落在武大郎身上,“大郎今儿的饼,闻着倒比往常香。”
潘金莲把竹篮往武大郎怀里一塞,自己往前站了半步,围裙上的面屑簌簌往下掉:“西大官人说笑了,不过是加了把新磨的芝麻。”她手往腰间一别,那把磨得发亮的铜秤垂在腰侧,秤砣晃悠着,“倒是官人,今儿不去勾栏听曲,来这穷巷子里晃悠,莫不是又想赊饼?”
“赊?”西门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扇子往掌心一拍,“小娘子这嘴,还是这么不饶人。”他身后的恶奴往前凑了凑,伸手就要去掀摊子,“不过今儿不是来赊饼的,是来告诉你,这街口的地,爷买了。”
潘金莲早有防备,抬脚往摊前一横,恶奴的手堪堪停在她鼻尖前。她眼神一厉,手里的竹铲反手就往恶奴手腕上敲:“官爷怕是忘了,这地是王大户家租给俺们的,文书还在县衙押着呢。”
“文书?”西门庆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张纸晃了晃,“王大户昨儿把地契给爷了,你说这文书,还算数吗?”
武大郎突然往前撞了下,把潘金莲挡在身后。他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甜饼,饼渣掉了一地:“俺、俺去县衙问过,转租要双方签字!”他声音发颤,后背却挺得笔直,“你这是强抢!”
“强抢又如何?”西门庆使了个眼色,恶奴立刻扑上来掀桌子。潘金莲眼疾手快,拽着武大郎往旁边躲,顺手抄起灶台上的擀面杖,“砰”地砸在恶奴手背。那恶奴疼得嗷嗷叫,手背上立刻红了一道。
“反了!”西门庆脸色一沉,亲自上前要抓潘金莲。潘金莲侧身避开,擀面杖横扫过去,正打在他扇子上,扇骨断成两截。她借力往回一扯,武大郎顺势把竹篮里的饼全扣了过去,甜芝麻饼砸了西门庆一头一脸,芝麻黏在他的绸缎袍子上,看着又狼狈又滑稽。
“你敢!”西门庆抹了把脸,眼里冒火。
“有啥不敢的?”潘金莲把擀面杖往地上一顿,震得尘土飞扬,“西街口的李掌柜能作证,你上月欠了俺们五十文饼钱没给;张婆婆也看见,你家恶奴偷了俺们两笼热饼。”她语速又快又利,像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开来,“要么,咱现在去县衙对对账?要么,你就带着人滚,以后别再来捣乱!”
武大郎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绳子,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纸:“这是、这是记账本,每笔都有画押!”他举着账本的手在抖,声音却比刚才亮了三倍,“你赖不掉!”
西门庆看着那本密密麻麻的账,又看了看围过来的街坊——张屠户正攥着杀猪刀往这边走,李秀才举着毛笔像是要记录什么——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啐了口:“等着!”带着恶奴灰溜溜地走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张屠户拍着武大郎的肩膀:“大郎好样的!”李秀才捋着胡子笑:“潘娘子这嘴,比刀子还利。”
潘金莲松了口气,才发现手心全是汗。武大郎突然把那沓账本往她怀里塞:“你收着,俺怕弄丢了。”他低头捡着地上的碎饼,耳根红得厉害,“刚才……刚才你拽俺那下,力道真大。”
潘金莲忍不住笑,弯腰帮他捡:“不然让你被恶奴抓去?”她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又忍不住偷偷对视,眼里都憋着笑。
“晌午包饺子吃。”潘金莲突然说,“买两斤五花肉,再割把韭菜。”
“哎。”武大郎应着,手往钱袋里摸,却被潘金莲按住。
“俺有钱。”她从围裙兜里掏出串铜板,晃得叮当作响,“今早甜饼卖得好,赚的。”她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等攒够了钱,咱把隔壁那间空屋盘下来,扩个门面,雇两个帮手,让你也当回掌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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