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笼红糖发糕端出锅时,蒸腾的热气糊了她满脸。她抬手抹了把,指尖沾着的红糖在脸颊上蹭出道红痕,倒比胭脂还鲜活。武大郎蹲在灶前拨火,竹柴“噼啪”炸响,映得他鼻尖发亮——那是今早去河埠头挑水时,被晨露打湿的。
“大郎,尝尝甜不甜?”她用竹片挑起块发糕递过去,红糖浆顺着糕体往下淌,像淌着蜜。武大郎慌忙张嘴接住,烫得直吸气,却含混着喊:“甜!比蜜还甜!”
她被逗笑了,指尖在他胳膊上拧了把:“慢点吃,又没人抢。”转身往面盆里倒新磨的米粉,“王婆说县太爷家的小公子过满月,要订二十笼开花馒头,得用新米粉才够蓬松。”
武大郎咽下发糕,凑过来瞅面盆:“开花馒头?是不是去年你教俺做的那种,蒸出来顶上裂个口子,像笑似的?”
“正是。”潘金莲往米粉里掺酵母,手指搅得飞快,“不过这次得在里头包点豆沙,小娃娃爱吃甜的。对了,你昨天去磨坊磨粉,账算清了没?李磨倌总爱多算两文钱。”
提到算账,武大郎的脸腾地红了。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记着“米粉五斤,钱十二文”,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叉:“俺、俺让他重算了,他多要的两文钱,给俺换了把芝麻。”他把布包往她面前一递,芝麻粒滚出来,落在案板上沙沙响。
潘金莲捏起粒芝麻丢进嘴里,香得眯起眼:“算你厉害。回头把这芝麻撒在发糕上,卖相更好。”她忽然想起什么,往灶房外喊,“王小二,柴火劈够了没?不够再去抱两捆!”
院门口传来少年的应答声,伴着斧头劈柴的闷响。王小二是上个月收留的孤儿,手脚勤快,就是话少,每天劈柴挑水,换两顿饱饭。武大郎总怕他累着,偷偷往他碗里多夹块肉,被潘金莲撞见了,也只笑着说“多双筷子的事”。
正忙着,王婆挎着个竹篮扭进来,篮子里装着些染红的鸡蛋:“潘娘子,县太爷家的帖子送来了,说馒头要做成鲤鱼形状,讨个‘年年有余’的彩头。”她往发糕上瞅了眼,伸手就捏,“哎哟这发糕暄得能弹起来,比城里酒楼的强多了!”
“王婆慢用。”潘金莲往她手里塞了块,话锋一转,“鲤鱼形状得用模子,俺家没有,得去木匠铺订做,这工钱……”
“算县太爷家的!”王婆咬着发糕含糊道,“他给的定金足,不差这点钱。对了,西门庆家的管家刚才来打听,说想订五十个咸口的葱花饼,你接不接?”
潘金莲搅面的手顿了顿。西门庆流放前,他家的点心铺子总跟“武记”抢生意,如今倒来订饼了。她瞥了眼武大郎,见他正往灶里添柴,侧脸绷得紧,像块没发开的面。
“接。”她突然笑了,往米粉里撒了把糖,“为啥不接?他给现钱,咱就给好饼。不过得加钱,葱花饼里掺虾仁,卖他翻倍价。”
王婆眼睛瞪得溜圆:“你敢要这么高?”
“咋不敢?”潘金莲把面团揉得“砰砰”响,“他西门家的人吃惯了山珍海味,普通葱花饼入不了口。俺这虾仁饼,用的是今早刚捞的河虾,鲜得很,值这个价。”
武大郎突然放下火钳,走到她身边,声音低却稳:“媳妇说得对,该加钱。”他往面盆里看了眼,“俺去挑虾线,保证挑得干干净净。”
王婆啧啧称奇:“你们俩啊,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
等王婆走了,潘金莲戳了戳武大郎的后背:“刚才咋不说话?怕西门庆家的人?”
“不怕。”他蹲在盆边挑虾线,手指捏着细小的虾,动作竟格外灵活,“俺是在想,虾仁得用料酒腌才不腥,咱家的料酒是不是快没了?”
她心里一暖。这傻子,记不住账本上的数字,却记得住她随口说的做菜诀窍。她往他兜里塞了块发糕:“下午让王小二去打新的,顺便买两斤五花肉,晚上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武大郎的耳朵红了,头埋得更低,虾线挑得更起劲了。
晌午刚过,西门庆家的管家就来了,穿着件月白长衫,手里把玩着串佛珠,看着倒比从前顺眼些。“潘娘子,”他拱了拱手,“听说你这葱花饼要加虾仁?倒是新鲜。”
“新鲜才值价。”潘金莲把刚出炉的试吃品递过去,“管家尝尝,虾仁是去了壳的,不扎嘴。”
管家咬了口,眼睛亮了亮:“确实不错。五十个,明早来取,这是定金。”他递过个沉甸甸的钱袋,铜钱撞得叮当响。
潘金莲接过钱袋往桌上一放,声音脆生生的:“放心,保准新鲜。对了,听说西门大官人在流放地挺安分,还帮着看管粮仓?”
管家的脸僵了下,含糊道:“托您吉言。”
等他走了,武大郎才凑过来,小声问:“媳妇,你咋还关心他?”
“不是关心。”她数着铜钱笑,“是听说他在那边攒了点钱,想托人捎回来给老娘。咱把饼做好了,他说不定以后常来订,又是笔生意。”她把铜钱往他手里塞,“你看,这钱够买两坛好酒了,等武松回来,咱仨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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