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架床的抽屉在李明宇的手中缓缓拉开,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吱呀声,扬起的灰尘在昏黄的台灯下起舞。他眯起眼睛,在那片朦胧中,一条蓝白条纹的泳裤蜷缩在角落,宛如一条晒干的小鱼,孤独而无助。
“5元特价的,看看喜欢不?咱们明宇穿上肯定像小海豚。”母亲的话语在耳边回响,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夏日,她的发梢被汗水黏在泛红的脸颊上,嘴角却高高扬起,满含期待地将那条泳裤抖得哗哗作响。李明宇的心猛地一颤,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泳裤拽出来。布料刚碰到膝盖,就仿佛感受到了岁月的重量,再也套不进去。褪色的蓝白条纹紧紧绷在大腿上,裤腰的松紧带早已成了麻花状,勉强套上一条腿后,便卡在膝盖处动弹不得,像被冻住的海浪,凝固在时间的河流中。
李明宇盯着镜中滑稽的模样,喉间泛起一阵苦涩。这是他小学三年级的尺码,如今却成了他心中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他想起刚才套上泳裤时,布料卡在大腿根部的刺痛,想起苏晴那句“一起去买”时,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温柔阴影。那一刻,他的自尊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忽然抓起泳裤,用力掷向墙角。
“砰”的一声轻响,泳裤撞在生锈的床架上,又软塌塌地滑落在地,仿佛是他此刻心情的写照。他坐在床边,双手抱头,心中五味杂陈。苏晴,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容的女孩,她的善意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生活,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如此渺小,如此不堪。
“苏晴,明天一起去买泳裤吧。”李明宇盯着手机屏幕,指腹在“发送”键上停留了三秒。那一刻,他的内心挣扎得如同狂风中的树叶,最终,他还是咬咬牙,按下了发送键。然而,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的手指却僵在了手机屏幕上方,对话框里“明天见”三个字泛着冷白的光,像根细刺扎进眼底。
他盯着聊天界面不断跳动的输入框,期待着苏晴的回复,却又害怕看到她的回应。他最终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的纷扰。从苏晴递来小熊书签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会妥协,会为了那份难得的温暖而放下自尊。
李明宇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向床铺,金属床架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整个人栽进蓬松的被褥,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带着洗衣粉气息的枕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外界的声音,让自己沉浸在这片小小的避风港里。
厚重的棉被裹住他蜷缩的脊背,在黑暗中勾勒出一道单薄的弧线。那些关于跨年活动的期待与窘迫、苏晴的善意与自己的难堪,此刻都化作沉沉的铅块,压得他连呼吸都带着酸涩。窗外不知谁家飘来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混着深夜的凉意渗进房间,而他就像被潮水冲上岸的鱼,在窒息般的疲惫里,等待黎明前漫长的黑夜将自己彻底淹没。
12月7日 霜晨
06:50
棉被掀开的刹那,寒气像针尖扎进毛孔。李明宇裹着被子摸黑按掉闹铃,金属外壳的冷意渗进指骨。楼下传来老式自行车碾过冰面的脆响,车铃叮当声碎在寒风里,仿佛冰棱坠地。窗帘缝隙漏进的晨光泛着青灰,冻僵的光带投在窗玻璃蜿蜒的冰花上——昨夜零下三度的寒气,已在玻璃上刻满刀锋般的纹路。
07:08
厨房飘来米粥黏稠的咕嘟声。“明宇,今天周六你怎么起那么早?”母亲端着砂锅从灶台转身,鬓角散落的发丝被蒸汽濡湿,“先喝碗热粥再出门。”她掀开锅盖的手背暴着青筋,虎口裂开的血痕像干涸的河床。
李明宇垂眸盯着碗里升腾的白雾。热气漫上镜片,氤氲中母亲推来的咸菜碟在视野里晕开——褐红油亮的萝卜块垒成规整的塔,塔尖一滴凝滞的辣油,像凝固的夕阳。筷子戳破粥面油皮的瞬间,浮起的油星裹着晨光炸裂,恰似昨夜黑暗中那些一闪而灭的念头:泳裤卡在膝盖的勒痕、苏晴睫毛投下的月牙形阴影、父亲门框上簌簌掉落的水泥灰。
07:31
楼道铁门推开时发出锈蚀的嘶鸣。寒风卷着沙砾砸在脸上,李明宇校服袖口的黑色补丁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毛糙的线头。门框残留的水泥粉末沾在他手背,与袖口补丁灰败的色调融为一体。他攥紧口袋里磨出毛边的公交卡套——超市促销单折成的硬纸上,“虾皮豆腐特惠”的字样被指甲反复抠得模糊。
公交站栏杆结着冰壳。几个穿新款羽绒服的学生呵着白气说笑,李明宇把冻僵的手塞进袖管,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抠灶台留下的黑垢。26路公交车碾过冰碴驶来时,他看见车窗上凝结的霜花正随震动簌簌剥落,像某种溃败的预兆。
公交车碾过结冰路面时,车厢骨架发出类似骨折的呻吟。李明宇蜷在最后一排角落,工地的黄色安全帽海洋刺破晨雾——反光条在钢筋堆上跳动着灼目的光斑。父亲佝偻的影子突然叠在那些黢黑脖颈蒸腾的白气里,他猛地扭头,后脑勺撞上冰凉的窗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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