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掠过,掀动了书页,露出夹在深处的中考志愿表的一角。
窗外的阳光愈发稀薄,渐渐沉淀为一片灰蒙蒙的薄翳。
稍晚些时候。
秋风裹挟着枯叶,噼啪作响地拍打着窗玻璃。李明宇背靠墙壁,墙纸上霉变的斑点透过单薄的衣服传来微凉。膝盖抵着书桌掉漆的边缘,课本摊在腿上。英语材料上的字母在越来越黯淡的光线里浮动、跳跃,像极了他无数次抬头仰望工地上空,那些悬浮弥漫、挥之不去的水泥粉尘。
他塞上耳机,隔绝了部分外界声响。光束中,灰尘颗粒在音符里无序地上下游弋。他无意识地跟着节奏轻轻晃动着脚尖,磨薄的帆布鞋面蹭过墙角那道熟悉的裂缝——还是那场台风遗留的伤疤,无声地宣告着这个家的窘迫。单词在眼前晃动得令人晕眩,他索性合上书本,任由陌生的旋律彻底淹没听觉通道。
楼道里浓郁的油烟味混杂着呛人的辣椒气息强势入侵。李明宇皱着眉起身去厨房接水。老式热水器发出沉闷的“咕噜”声,他盯着水龙头颈部斑驳的锈迹,等待着水流在搪瓷盆底溅起细小的水花。转身欲走,目光无意间掠过墙上那面模糊的方形镜面。
镜中的少年让他心头猛地一窒——校服领口边缘线头崩裂,磨得发白的布料绽开一道新的口子,触目惊心,宛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过长的刘海沉沉地垂落,几乎要遮蔽住那双眼睛深处残余的、微弱而黯淡的光。他下意识抬手想拨开额发,指尖却触碰到干枯分叉的发梢,这才恍然记起,上一次踏进街角那间理发店,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五块钱的价目表,对他来说都是需要绕道而行的奢侈。
一瞬间,恍惚感汹涌而至。他仿佛又躺在了外婆家铺着凉席的大通铺上,鼻尖萦绕着艾草干燥的清香,顾晓妍那条碎花裙上的雏菊图案在朦胧月色下轻轻摇曳……然而,冰冷粗糙的镜面无情地映照着眼前的现实:狭窄逼仄的出租屋,空气里残留的油烟气息,胃里那块冷硬、沉甸甸的糯米糕正翻搅起酸涩的滋味,直冲喉头。他张了张嘴,却像被什么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五点十五分。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沉寂。母亲用肩膀顶开沉重的铁皮门,脖子上松松垮垮挂着的工牌随之晃动了一下,“滨海超市促销员”的字样在昏沉的暮色中一闪。“明宇,快,帮妈接一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廉价日化品的浓郁香精味,深深渗入疲惫嗓音的咸涩汗气之中。李明宇慌忙上前,接过鼓囊囊的塑料袋时,指腹清晰地感受到硌手的硬茧——那是长年累月握着收银扫码枪留下的烙印,甚至比父亲搬运砖石的双手更显粗粝。袋底,一块豆腐随着动作晃荡,发出细碎沉闷的碰撞声,像极了母亲在深夜里压抑的咳嗽间隙,床头药瓶里药片无助滚动的声音。
母亲拖着步子进屋,换上褪色的家居服,疲惫地捶了捶酸胀的小腿,趿拉着磨薄底的塑料拖鞋走进了厨房。油烟机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与铁锅里热油爆裂的“刺啦”声激烈地混合,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李明宇倚在厨房门框上,沉默地看着。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弯腰忙碌的身影显得格外佝偻,围裙带子松松地系在腰间。后颈处,几缕汗湿的碎发紧紧贴在皮肤上。她掀开锅盖搅动锅里的剩饭,李明宇的目光捕捉到她后颈发根处新冒出的、异常刺眼的白发,在油烟机排风口投下的惨白冷光里,硬生生地扎进了他的眼眶。
好的,这段延续了之前的细腻风格,聚焦中考报名前的家庭晚餐与第二天早上的准备,以及学校报名会的场景。以下是润色后的版本,强化了细节与情感张力:
(紧接前文)
“明天再蒸馒头吧,今天咱们先把昨天我和你爸剩的那些吃吃。”母亲的声音在锅铲的翻炒声中响起,指尖敲了敲装着白菜豆腐的塑料袋,“豆腐炖白菜,再加个炒鸡蛋,够咱仨吃了。”
筷子在碗里搅动蛋液,拉出金黄的漩涡。豆腐滑入滚烫油锅的瞬间,“滋啦——”一声,大团白汽猛地窜起,瞬间模糊了母亲被油烟熏得微红的脸。李明宇喉头一紧,恍惚间回到更小的年纪。记忆里,母亲总把那块滑嫩如凝脂的豆腐心小心翼翼地拨进他碗里,自己则默默地拣起那些粗糙带渣的边角。那时的出租屋还没有这台老旧的油烟机,每逢炒菜,小小的他就举着大蒲扇站在母亲腿边拼命扇风。浓烟呛得母亲眼睛通红,泪水不受控地滚落,她却偏要强笑着把那眼泪说成是“仙女被烟熏的眼泪”。
“嚓啦——”白菜帮子倒入滚油中爆响。“吃饭了。”母亲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拽回。
两双简易的木筷,两碗冒尖的白米饭。白菜炖豆腐蒸腾出的朴素热气,在母子俩之间氤氲弥漫,暂时驱散了空气中的霉味。母亲熟练地用筷子在菜碗里拨弄,将几乎所有的炒鸡蛋都拨进了李明宇碗里,自己则夹起一大块炖得发软的白菜帮子。“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李明宇埋头扒饭,米饭混着莫名的咸涩咽入喉咙。他飞快地抬眼偷瞄母亲,只见她正用筷子尖专注地刮着碗底凝结的一小团冷饭粒,仿佛那是世间最不容浪费的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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