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回到画室的当晚,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那位熟悉的灰袍老妇人,她脸上悲悯的笑容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如同面具。
这一次,她没有带“医生”,身后只跟着两名沉默的、穿着类似神职人员制服的男人。
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
“索菲亚,”老妇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你旅途劳顿,又经历了……‘奇迹’的震撼。你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那些遗传的创伤记忆正在侵蚀你的理智。是时候接受‘净化’了。”
索菲亚想反抗,想尖叫,但连日来的精神消耗让她异常虚弱。
那两名男子上前,动作熟练而迅速地制住了她,一股刺鼻的气味捂住她的口鼻,她的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她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醒来。
墙壁、天花板、床单,一切都是令人不安的、毫无杂质的白。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神经药物的甜腻气味。
她的手腕和脚踝被柔软却无法挣脱的束缚带固定在床上。
老妇人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脑波图和基因序列。
“不必害怕,孩子。”她柔声说,像是在安慰一个病人。
“我们只是要帮你卸下那些不属于你的重担。你父亲的恐惧,那些纠缠你的历史回响……
“它们太沉重了。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更特别的东西。”
她滑动屏幕,调出了一段模糊的、仿佛透过水面拍摄的影像。
是那个从《墙缝之花》中走出的南京少女,她在江水中沉浮的景象。
“这个‘灵体’,这个强烈的记忆残留,与你产生了深度共鸣。
“它是一把钥匙,能打开一扇我们一直试图理解的门。”
老妇人的眼中闪烁着科学狂人般的光芒。
“与其让它作为一个外部干扰存在,不如……让它与你融为一体。
“这将是一次伟大的实验,一次跨越文化与个体界限的记忆融合。
“你会成为一座活的桥梁,连接东西方的创伤记忆,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并最终‘净化’它们。”
记忆移植!
他们不仅要清除,还要强行灌注。
索菲亚惊恐地挣扎,却徒劳无功。
她看着一台精密的、带着无数探头和注射针头的仪器被移动到床边,冰冷的金属贴上了她的太阳穴。
“不……你们不能……”她的声音虚弱不堪。
“放松,”老妇人抚摸着她的额头,眼神却冰冷如手术刀,“接受这份‘礼物’吧。你会因此变得更……完整。”
一阵强烈的电击感贯穿大脑,伴随着难以言喻的、信息洪流强行灌入的胀痛。
无数陌生的画面、声音、气味、触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意识的堤坝:
——冰冷刺骨的江水淹没口鼻,肺部火烧般疼痛。
——耳边是听不懂的、尖锐的方言哭喊和粗暴的异国语言呵斥。
——眼前是燃烧的民居的黑烟,是漂浮着杂物和尸体的浑浊江面。
——脚底踩到江底淤泥的粘滑,还有……被水泡胀的尸体的柔软触感。
——一种撕心裂肺的、寻找“妈妈”的绝望渴望。
这是那个南京少女的记忆!
是她在1937年冬天,生命最后时刻的所有感官体验,被强行塞进了索菲亚的大脑。
手术,如果这能称之为手术的话,不知持续了多久。
当索菲亚再次恢复清醒的意识时,她依旧被绑在纯白色的房间里,但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同了。
她的脑子里充斥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流,如同两条浑浊的河水在她意识中交汇、冲撞。
她记得柏林墙倒塌时的欢呼,也记得南京城墙被炮火轰开时的巨响;
她记得父亲工作室里松节油的气味,也记得江水中血腥与淤泥的混合气息;
她能流利地思考德语,也能本能地冒出几句破碎的、带着江南口音的中文。
她感到剧烈的恶心和眩晕,身份认知开始模糊。
她是索菲亚·罗森塔尔,还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南京少女?
就在这时,她的左手,那只在镜中曾布满绞刑痕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束缚带被绷紧,手指扭曲地抽动着,仿佛有自己的意志。
老妇人和一名技术人员注意到异常,警惕地靠近。
只见索菲亚的左手食指指甲,不知何时变得青紫,然后猛地崩裂,渗出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暗红色的、近乎黑色的粘稠血液。
那血珠凝聚在指尖,然后,这只不受控制的手,以一种僵硬却坚定的姿态,开始在洁白的床单上书写。
不是德文,不是英文,而是方方正正的中文!
鲜血在床单上蜿蜒,构成一个个索菲亚的大脑无法理解其含义、但她的左手却无比熟练地写出的字符。
每一笔都带着深刻的痛苦与刻骨的仇恨,仿佛不是她在写,而是那个被植入她体内的南京少女的亡魂,在借用她的身体,留下最后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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