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看着镜中那无数个悲惨的“未来自己”,看着死神那由破碎与痛苦构成的“身躯”,一股极致的愤怒,反而奇异地压倒了恐惧。
她不会接受任何一种被安排好的痛苦结局。
无论是成为它的食粮,还是教会的原料,或是命运绞索下的亡魂。
她紧紧握住了口袋里的那支父亲遗发画笔,冰冷的笔杆传来一丝微弱的、却坚韧的暖意。
如果历史是画布,痛苦是颜料,死神是收藏家……那么,她偏要在这幅画上,画出一种谁也无法预料、谁也无法收藏的……第三种颜色。
死神那套将痛苦视为美学与食粮的冰冷法则,像零下五十度的寒风,冻僵了索菲亚的骨髓。
她从镜前逃离,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虚无的愤怒。
那面镜子,那个破碎的存在,将她生命乃至整个人类历史的意义,都贬低为它画廊里的一件展品,一种能源。
这比任何具体的死亡威胁更令人绝望。
她回到画室,精疲力尽,精神却异常亢奋,处于一种危险的临界点。
她需要做点什么,任何事,来对抗那种被全然否定的虚无感。
目光扫过工作台,那些她收集来的、标注着不同来源的骨灰颜料锡管,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绘画工具。
而是浓缩的战场,是死神“收藏品”的微小样本,是无数亡魂被禁锢的囚笼。
一种破坏的冲动,一种想要撕裂这冰冷秩序的疯狂念头,攫住了她。
她近乎粗暴地抓起五六管不同来源的颜料,用力挤在巨大的玻璃调色板上。
来自奥斯维辛的赭石色、来自南京的暗红色、来自卢旺达的土褐色、来自广岛的灰白色……
还有那管从“星纹”工厂带出的、标记着父亲关联批次的、带着诡异蓝色的样本。
它们堆叠在一起,散发出混杂的、令人眩晕的痛苦气息。
她拿起父亲的画笔,却没有蘸取任何颜色,只是死死攥着,仿佛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对着那堆颜料,低吼道:
“你们不是能量吗?不是收藏品吗?展示给我看啊!
“你们的痛苦,除了被利用,还能做什么?!”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带着歇斯底里的颤音。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颜料只是静静地堆在那里。
几秒钟后,玻璃调色板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哒”声,仿佛冰面裂开第一道缝隙。
紧接着,那堆浓稠的、本该毫无生机的颜料,开始蠕动。
不是物理性的流淌,而是像拥有独立生命般,从内部开始拱起、变形。
沾满奥斯维辛骨灰的赭石色颜料,率先“站立”起来,凝聚成一个个模糊的、穿着破烂条纹服的微型囚犯形象。
它们手中没有武器,只有绝望挥舞的、由颜料构成的拳头。
几乎同时,另一滩来自纳粹士兵骨灰的、偏灰绿色的颜料(这是她从某些特殊渠道获得的“对照样本”),也迅速凝聚成戴着标志性钢盔的微型士兵,端着由颜料拉丝形成的步枪。
没有呐喊,没有命令,一场无声的、疯狂的厮杀就在调色板上瞬间爆发!
赭石色的“囚犯”扑向灰绿色的“士兵”,用身体的冲撞、用指甲般的颜料凸起去撕扯。
灰绿色的“士兵”则用“步枪”刺击,用“皮靴”踩踏。
颜料四溅,如同微缩的血肉横飞。
它们互相吞噬,互相覆盖,败者的颜色被胜者融合,但旋即又有新的单位从颜料堆中凝聚出来,加入战团。
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源于历史本质仇恨的重复杀戮。
更令人心惊的是,其他颜色的颜料也开始“选边站队”。
来自南京的暗红色试图凝聚成受害平民的模样,却不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散;
来自广岛的灰白色则化作扭曲的、如同核爆阴影般的怪物,无差别地侵蚀着其他所有颜色;
而卢旺达的土褐色则在调色板边缘犹豫地徘徊,仿佛内部也存在分裂。
索菲亚惊恐地看到,在混乱的厮杀中,那管源自父亲关联批次的蓝色颜料,自动挤出了一些,在调色板上划下了一道清晰的、冰冷的蓝色界线,如同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一道“三八线”。
线的这边,是集中营囚犯、南京平民等受害者阵营的颜料在混战;
线的那边,纳粹士兵、以及一些隐约像是日本旧军服形象的颜料单位在集结。
那道蓝线散发着绝对的权威,任何一方的颜料单位试图越过,都会瞬间“融化”,失去形态,还原为原始的颜料滴。
这道蓝线,与契约、与死神的力量同源。
它不是在平息暴动,它是在规范暴动,将混乱的痛苦纳入一个有序的、可供观察和利用的框架内。
“不!停下!”索菲亚尖叫着,试图用画刀去搅乱那场厮杀,去抹除那道冰冷的蓝线。
但她的干预如同捅了马蜂窝。
厮杀的微型军队仿佛找到了共同的敌人,它们瞬间停止内斗,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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