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屏息的抗争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每一秒都在承受断裂的风险。
队员们佝偻着脊背,胸腔剧烈起伏却不敢吐出半口浊气,体力早已逼近极限的边缘。
黏土死神的紊乱正在加剧。它悬浮在墓室中央开始像被搅乱的墨汁般不断翻涌、变形,周身环绕的陶土颗粒簌簌掉落。
整个墓室随之响起不祥的震动,头顶的岩缝中不断有碎石簌簌落下,砸在队员们的安全帽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更令人心悸的是四周的陶俑群,那些原本姿态规整、面无表情的陶俑,此刻表面正蔓延出细密的碎裂声,清脆的“咔嗒”声此起彼伏。
仿佛这个依靠千年规则运行的封闭系统,正因为他们持续不断的“静默输入”,一步步走向崩溃的边缘。
艾丽莎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岩石传来的震颤。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早已彻底陶土化,灰扑扑的表层下隐约可见暗褐色的纹路。
此前的防御不过是权宜之计,沉默的确能像盾牌般暂时抵挡死神的侵蚀,可若始终被动承受,他们终将在这场消耗战中被彻底拖垮。
她需要一把矛,一把能刺穿敌人心脏的矛,一把足以打破这该死规则的矛。
混乱中,她忽然想起阿米尔的“知识免疫”。
那个总抱着古籍的老学者,正是凭借对冷门楔形文字的独家解读,才在死神的第一次攻击中幸免于难。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思绪:
要击败一个基于既定知识体系构建的怪物,常规的知识对抗不过是用规则对抗规则,最终只会陷入无尽的循环。
唯有使用它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归类的东西,才能真正击溃它的核心。
她的目光落在那面嵌在石壁中的第五契约黏土板上。
石板泛着冷硬的灰白色,上面刻满了扭曲的楔形文字,每一道刻痕都像是死神的锁链,牢牢锁住进入这里的每一个生命。
这双手曾是她最珍视的工具,她用它翻阅过无数古籍,记录过数不清的考古发现,将沉睡千年的历史从尘埃中唤醒。
可现在,这双手成了诅咒的载体,每一寸陶土化的皮肤,都在提醒她正一步步走向与那些陶俑相同的结局。
但如果……记录的内容变了呢?
不再是历史,不再是知识,不再是任何能被归类、被解读的符号,而是纯粹的、混乱的、只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呢?
一个比焚毁笔记更加决绝、更加疯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骤然成型——
反向书写。
不是耗费心力去解读死神的文字,而是创造出死神永远无法解读的文字。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时,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越是细想,越觉得这是唯一的生机。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陶土化的膝盖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马克西姆很快注意到她的动作,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挪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哀求:
“别乱来……艾丽莎,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却意外地大,可当他对上艾丽莎的左眼时,所有的劝阻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只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痛苦与决绝在瞳孔中交织,像是濒死的飞蛾扑向火焰。
那股破釜沉舟的狠劲,让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松了劲,最终无力地从她的手臂上滑落。
艾丽莎没有回头,她抬起右手,深吸一口气,将指尖狠狠抵在冰冷的黏土板上。
紧接着,她闭上了左眼。
这是一种刻意的自我封闭。
她要驱逐所有的考古学知识,那些楔形文字语法、两河流域的符号体系、甚至是最基础的逻辑规则,都要从她的意识中彻底清空。
她让自己的思绪沉入最原始的状态,回到那个还未接触过任何符号、任何规则的童年。
然后,她开始刻画。
第一笔是一道扭曲的螺旋,弧度忽大忽小,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像是她记忆中那片没有名字的星空里,随意旋转的星云;
第二笔是尖锐的棱角,线条陡峭而凌厉,几乎要将黏土板划破,那是她此刻破碎心境的写照,每一道凸起都藏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第三笔是流淌的曲线,忽上忽下,时而纤细如发丝,时而粗壮如藤蔓,像是她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接下来是密集的点和短线,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曲线周围,没有间隔,没有顺序,像是她灵魂深处发出的噪音,拒绝被任何语言解读,拒绝被任何规则定义。
这不是文字,不是符号,只是她个人情感的纯粹投射,是独属于艾丽莎·伯格曼的灵魂独白。
陶土手指与古老的黏土板剧烈摩擦,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刺啦”声。
那声音尖锐得像是指甲划过玻璃,在原本庄严规整的契约条文上,留下一道道丑陋而狂乱的白色划痕。
每刻下一道痕迹,艾丽莎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强行撕裂一分,剧烈的精神痛楚从太阳穴蔓延到四肢百骸,甚至压过了身体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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