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三那双如同熔炉的眸子,死死钉在陈平安身上。
目光里,最后一搏的希冀与近乎哀求的卑微交织一处。
“前辈……”
他声音嘶哑,那柄沉重的锻铁锤被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晚辈知道,仙凡有别,资质天定……但……但那几个小子,都是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孤儿,打小就跟着我,吃糠咽菜,学这身打铁的本事……”
“他们心性,绝对没得说!若是……若是有万一的可能……”
话音未落。
“噗通”一声。
那壮硕的身躯,竟真的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一声闷响。
“晚辈斗胆,恳请前辈垂怜,哪怕……哪怕只是收其中一个,做个记名弟子,传他一鳞半爪的仙法……”
“将来,晚辈这‘惊蛰阁’,连同老朽这条贱命,就都是前辈您的!”
陈平安静静地看着他。
他没有去扶。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音苍老而疲惫:
“道友何必如此……仙路难,难于上青天。”
“无灵根者,纵有天大的毅力,也终究是镜花水月,枉费心力罢了。”
“老朽……唉,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何敢误人子弟?”
那汉子却似未闻,只顾磕头,额角转瞬已是一片青紫。
“前辈!晚辈知道强人所难!但求您给个机会!哪怕只有万一的希望!若是不成,晚辈也绝无怨言!”
他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我这一身本事,不能就这么断了啊……”
陈平安看着他这副模样,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里透着几分“勉强”:
“也罢。”
“看在道友一片赤诚。老朽早年,曾在一处古修士遗迹中,得过半张残方,名为‘启灵散’。”
“据说能激发凡人体内潜藏的一丝‘仙缘’,只是……此法霸道,十不存一,且即便功成,所得也多是劣等灵根,仙路之上,步步荆棘……”
“晚辈明白!晚辈明白!”
铁老三闻言,狂喜充斥了他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连连磕头。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成全!”
陈平安摆了摆手:“道友先莫要谢我。此事成与不成,皆看天意。你且去将那几个孩子唤来,老朽先看看他们的根骨心性再说。”
铁老三哪里还敢怠慢,连滚带爬地起身,冲着后院便是一声大吼:
“铁柱!铁牛!铁猴子!都给老子滚出来!磕见仙师!”
片刻之后,三个约莫十三四岁、身材壮实、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和茫然的少年,被铁老三连推带搡地带到面前,按着跪倒在地。
陈平安的目光,如同老朝奉审视古玉,缓缓扫过三个少年。
他的视线,掠过他们的眼神,他们的气血,以及骨骼的细微之处。
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个名叫“铁柱”、看起来最为敦厚老实、眼神也最为清澈的少年身上。
“就他吧。”陈平安淡淡道。
“此子心性沉稳,气血虽不旺盛,却也平和中正,或许……能承受住那份药力。”
铁老三闻言,脸上一丝失望闪过,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希望所取代,连连点头:“全凭前辈做主!全凭前辈做主!”
陈平安不再多言,转身回了后院。
“三日后,带他来此。记住,此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
接下来的三日,陈平安闭门谢客。
他取出那份从“丹痴”遗稿中推演出的方子,指尖沾着微凉的茶水,在桌案上反复推演。
最终,他将方中几味过于霸道的辅药,换成了数种药性更平、却也更难炮制的凡俗草药。
而后,他才开炉。
以凡火,辅以一丝精纯的“乙木神雷”气息,耗费了一日一夜。
一碗漆黑如墨、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粘稠药液,成了。
三日后,清晨。
铁老三带着忐忑不安的铁柱,准时来到了后院。
陈平安没有废话,将药碗递了过去。
“喝下它。然后,盘膝坐下,抱元守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妄动心神。”
铁柱看了看身旁满眼期盼的师父,又看了看眼前这位气息枯槁的老者,没有犹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药液入腹,起初并无异样。
但片刻之后,铁柱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守住心神!”
陈平安的声音,如同一柄重锤,直接在他识海中炸响。
与此同时,他那枯瘦的手掌,看似随意地按在了铁柱的头顶百会穴之上。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到了极致的法力,如涓涓细流,无声息地注入。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霸道的药力,已如脱缰野马,在铁柱脆弱的凡人经脉中横冲直撞。
陈平安面色不变,以自身法力为“堤”,强行护住其心脉与识海,同时引导着那股药力,去“冲刷”那片先天混沌之地,寻找那丝微不可查的“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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