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上的壁垒难以突破,专案组决定改变策略,从核心人物欧阳菁身上寻找缺口。
他们相信,只要撬开这个最关键的当事人的嘴,李达康在京州城市银行布下的那道铁壁,便会不攻自破。
省纪委设在郊区招待所的谈话室,气氛庄严肃穆。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墙上挂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惨白的灯光从头顶照下,将人的每一个毛孔都照得清清楚楚,足以给任何被约谈的干部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然而,当欧阳菁走进来的时候,她却像一位前来视察工作的领导,而非接受调查的对象。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米白色的软呢面料衬得她气质高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的微笑。
她没有像其他被约谈的干部那样坐立不安、眼神躲闪,反而姿态从容地在主审员对面坐下,将手中的爱马仕皮包,轻轻地放在了身旁的空位上。
“张主任,李处长,”她主动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主持一场董事会,“两位领导找我来,是为了丁义珍的案子吧?说实话,丁义珍这个人,工作能力是有,但作风上确实存在一些问题。这一点,达康同志也多次在内部会议上批评过他。”
她轻描淡写地,就将自己和丈夫,摆在了与丁义珍划清界限的、政治正确的安全位置上。
负责主审的张敬,是省纪委第二纪检监察室的副主任,一位在纪检战线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将。
他见过的贪官污吏不计其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欧阳菁这样,身处漩涡中心,却依旧气定神闲的“家属”。
“欧阳行长,”张敬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我们今天找你,不是谈丁义珍,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关于大风厂老板蔡成功的一些情况。据我们掌握的线索,你和蔡成功之间,似乎有一些……不太正常的经济往来?”
欧阳菁闻言,脸上那份从容的微笑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委屈和被冒犯后的愤慨。
“蔡成功?那个无赖商人?”她冷笑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金融高管特有的那种专业上的鄙夷,“张主任,你们纪委的同志可千万不要被这种人蒙蔽了!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金融骗子!我们京州城市银行,才是他最大的受害者!”
她开始发挥自己浸淫金融界数十年所积累的精深知识,为专案组的同志们,上了一堂生动的“风险控制课”。
“你们说的,应该是大风厂那笔五千万的过桥贷款吧?”她不等张敬发问,便主动接过了话头,“从程序的角度看,我们银行在最后关头终止对他的续贷,是完全合规、也是绝对必要的风险控制行为。当时我们银行的风控部门在进行贷前尽职调查时发现,蔡成功的个人及其关联企业,已经深度卷入了多起民间高利贷,其隐性负债率极高,资金链随时可能断裂。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家对国家资产、对储户负责任的银行,都不可能再给他续贷一分钱!”
她顿了顿,端起面前的水杯,优雅地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至于那几笔所谓的‘资金往来’,更是无稽之谈。那不过是我们银行为了扶持像大风厂这样的、陷入困境的民营企业,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与几家信托公司合作,推出的一款高风险的结构化金融创新产品。既然是创新,有收益,自然也有亏损的可能。蔡成功自己经营不善,投资失败,现在就想反咬一口,把责任推到我们银行头上,这种人,简直无耻至极!”
她时而引经据典,搬出各种复杂的金融法规和银监会的监管条例;时而声泪俱下,控诉自己作为银行高管,是如何在“支持地方经济发展”和“控制国家金融风险”之间艰难抉择。
一场谈话下来,她不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无赖商人恶意攀咬、为了维护国家金融安全而忍辱负重的受害者。
初次交锋,省纪委的精兵强将,竟然一无所获。
……
光明湖畔,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馆里,水榭临风,茶香袅袅。
祁同伟和高育良相对而坐。
湖面水汽氤氲,几只晚归的水鸟掠过,荡起一圈圈涟漪,打破了湖面的平静,却扰不乱祁同伟内心的沉稳。
高育良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忧虑。
“同伟,这个欧阳菁,不简单啊。”他放下手中的紫砂杯,眉头紧锁,“纪委那边刚刚跟我通过气,她就像一条泥鳅,滑不溜手,根本抓不住。她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了‘金融创新’和‘市场风险’上,句句在理,滴水不漏。李达康在京州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这块铁板,怕是不好踢啊。我担心,夜长梦多,一旦让他缓过劲来,必然会发起反击。”
祁同伟却显得胸有成竹。他提起那把古朴的铁壶,为老师面前那只早已空了的茶杯,续上滚烫的茶水。茶汤清亮,香气四溢。
他看着窗外那片被晚霞染成金色的湖面,缓缓说道:“老师,京州这堵墙,从内部是推不倒的。李达康把所有的门都堵死了,银行、市纪委、他手下的那些干部……都是他的防火墙。我们硬闯,只会头破血流,甚至会授人以柄。”
他顿了顿,将目光从湖面收回,转向自己的老师,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容。
“但再坚固的堡垒,也怕来自天空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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