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绝脉 第17章 归途暗影

冰窟深处那场无声的鏖战，耗尽了云尘最后一丝心力。当那具玉色骸骨化作光点，以最后的牺牲强行弥合封印裂痕时，整个冰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唯有那团被禁锢的域外心魔碎片，如同受伤的野兽，在黯淡的光丝缠绕下低沉地搏动，散发着不甘与怨毒的气息。

云尘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对着前辈坐化之地深深三拜。玉粉无声，却重逾千钧。他知道，一份跨越万古的守护职责，已落在了自己肩上。此地不可久留，封印核心已损，如同累卵，必须将消息尽快带回磐石堡。

他踉跄着穿过狭窄冰缝，重返主冰窟。眼前的景象比之前更加惨烈。破碎的冰雕与冻结的污血混杂，法器碎片散落四处，岩壁上布满触目惊心的裂痕，记录着不久前那场金丹级别的恶战。空气中弥漫的魔气似乎淡薄了些，但那股血腥与死寂混合的压抑感却更加浓重。王烈将军和幸存者已撤离，只留下几具被魔气彻底侵蚀、面目全非的同门遗体，无声诉说着撤退的仓促与代价。

云尘心中一紧，不敢耽搁，循着记忆中来时的路径，踏着冰屑与血痂，向外走去。心途之力枯竭，感知变得模糊，他只能依靠残存的体力和意志，在嶙峋的冰岩间艰难跋涉。幸运的是，或许因魔虎受创，或许因源头被暂时压制，冰窟内零星的魔物失去了统一指挥，变得混乱无序，让他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片死亡之地。

当他终于踏出黑风峡谷那如同巨兽獠牙的入口时，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竟让他感到一丝劫后余生的清醒。天色已是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风雪欲来。苍茫的雪原上，只有一行凌乱且即将被新雪覆盖的足迹，指向远方磐石堡的方向。

没有片刻喘息，云尘撕下内衬布条裹住口鼻，折了根冰棱作杖，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风雪中。每一步都深陷及膝的积雪，刺骨的严寒如同无数细针扎透皮袄，体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归途，是另一场更为漫长和孤独的煎熬。

夜幕降临，天地间只剩下风雪的咆哮和自身粗重的喘息。能见度降至极低，他几次险些迷失方向，全凭心途对磐石堡方向那微弱“人气”的感应，才在混沌中勉强找到路径。途中曾远远瞥见几头被魔气沾染、眼泛红光的雪狼在游荡，他屏息凝神，借助地形与风雪掩护，小心翼翼地避开。此刻的他，再无半点抗衡之力。

这一夜，仿佛永无止境。疲惫、寒冷、孤独感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几次他都想就此躺下，沉入永恒的睡眠。但脑海中浮现的，是前辈骸骨化作光点的决绝，是王烈将军重剑染血的背影，是那些永远留在冰窟的同门。他咬紧牙关，近乎本能地拖动双腿，将所有的念头浓缩为一点：回去，把消息带回去！

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磐石堡那熟悉的黑色轮廓终于如同灯塔般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云尘几乎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股气力，踉跄着扑到了那扇紧闭的、布满寒霜的巨大铁门前。

“什么人？！”城头传来守军警惕的喝问，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是云尘……药殿……随王将军……”他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嘶哑地喊道，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城头一阵骚动，很快，沉重的闸门在绞盘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升起一道缝隙。云尘几乎是爬着进了堡垒，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外界酷寒形成鲜明对比。这骤然的温差和彻底松懈下来的精神，让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阵草药的清香中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温暖的石屋内，身上盖着厚实的毛毯，一位药殿的老药师正坐在床边，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药师见他睁眼，松了口气，“心神损耗过度，元气大伤，寒气深入经络……能撑回来，真是命大。好在底子还算扎实，意志也够顽强，静心调养一段时日，应可无碍。”

云尘挣扎着想坐起，浑身却酸痛无力：“王将军……他们回来了吗？情况如何？”

老药师面色一暗，轻轻按住他：“将军回来了，但受了极重的内伤，一回来便闭关疗伤，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跟他出去的弟兄……只回来了不到一半。”老人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赵峰真传伤势较轻，眼下堡内事务暂由他主持。”

损失竟如此惨重！云尘心中一痛，那些鲜活的面容仿佛还在眼前。他急切道：“我有紧要军情，关乎堡垒存亡！必须立刻面见王将军或赵师兄！”

老药师面露难色：“将军闭关，严禁打扰。赵真传他……此刻正在议事厅与各位将领商议防务，你且安心……”

话音未落，石屋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赵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一身锦蓝长袍，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不见多少重伤迹象。他身后跟着一名心腹弟子，态度恭敬。

“云师弟，你总算醒了。”赵峰迈步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你能从黑风峡谷那等绝地生还，实在令人意外，也让我等甚是欣慰。”他走到床边，目光落在云尘脸上，看似平静，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听闻，你有紧急军情要禀报？”

云尘迎着他的目光，心知关键时刻来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心中的警惕，将冰室中的遭遇尽可能简洁清晰地叙述出来：如何发现上古封印、那域外心魔碎片的恐怖、封印已濒临崩溃的现状。他只说是绝境中偶然发现隐秘洞穴，凭借一点运气和坚韧意志，触动了前辈残留的禁制，才暂时稳定了局面，并未提及心途之力和前辈意念反哺的细节。

赵峰静静地听着，脸上表情从最初的惊讶逐渐转为凝重，但当云尘说完，他并未立刻回应，而是沉默了片刻，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云尘的内心。

“域外心魔？上古封印？”赵峰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字字带着重量，“云师弟，据生还弟子所言，冰窟混战最危急时，曾见你脱离队伍，独自深入险地，不知所踪。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在魔物环伺、地形复杂的绝境中，准确找到那处连金丹修士都难以察觉的封印之地？又是如何以凡人之躯，在那魔气滔天之处不仅存活下来，还能‘暂时稳定’连上古大能都难以彻底封印的魔物？这其中的经历，可否再详细说予为兄听听？”

他的问题，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那股隐含的质疑与步步紧逼的意味，却让石屋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老药师站在一旁，面露忧色，欲言又止。

云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赵峰根本不在意情报的真伪与重要性，他的矛头，直指云尘本人。这场九死一生换来的情报禀报，瞬间变成了一场针对他个人的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