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夜风静得只剩拂过树梢的轻响。虫鸣从远处传来,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这片刻的寂静,沉重得让人心跳都慢了半拍。
龚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低着头,脸上之前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早就散尽。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与纠结。
李道然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抵他的“道”之根本。
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全凭本心”的信条里,认为挣脱所有规矩束缚,追寻内心最真实的意愿,才是真正的“随性”。
可现在,这份所谓的“随性”,在李道然口中,变得如此偏执,如此可笑。
他为了“炁体源流”这个结果,选择了“掘人祖坟”这个手段。
他一直自诩追求本真,现在才发觉,这起点上就沾染了“欲念”。不是纯粹的本真,而是被贪婪驱使。
周围,全性的人个个屏住呼吸,哪都通的人也大气不敢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龚庆身上。
没人猜得透,这位喜怒无常的全性代掌门,在被李道然这番“道心拷问”后,究竟会如何抉择。
是就此暴怒,不顾一切地动手?还是……真的就此罢手?
时间,像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凝滞得让人窒息。
终于,龚庆有了动静。
他缓缓抬起头,闭上眼。胸腔起伏,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气流在清冷的月光中凝成一道淡白的细柱,缓慢消散。
几秒后,他睁开眼。眼底之前的挣扎与偏执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澈与明悟。
他目光投向牛背上的李道然,那眼神里有尊敬,有深思,也有一丝像是卸下重担的轻松。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错愕的动作。
龚庆对着李道然,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后,他深深地弯下腰,躬身行了一个九十度的深礼。
这个姿态,恭敬得像极了晚辈拜见师长,学子叩拜圣贤。
“先生教诲,……受教了。”
他的声音不再带着先前的温和或冰冷,而是发自肺腑的真诚。每一个字都像经过深思熟虑。
龚庆直起身,没有再看一眼张楚岚,也没有再瞥一眼那口近在咫尺、可能藏有“炁体源流”秘密的棺材。
他果断转过身。
“我们走。”
他对身后那群显然还没回过神来的手下,沉声吩咐。
夏禾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上前,脸上写满了不解和焦急。
“掌门,就……这么走了?”她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炁体源流……就在这啊!”
另一位全性成员也忍不住了,他往前踏了一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甘:“是啊掌门!咱们费了多大劲才到这儿!就因为他几句话就……就白跑一趟了?”
“闭嘴!”龚庆猛地打断那人,语气严厉,不容置疑。
他扫视一圈手下,目光锋利:“我说,走。”
“今日我们所求,已经不是真正的‘道’,而是被贪欲蒙蔽的‘欲’道。”龚庆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同,无法相谋。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他说的“道不同”,不再是他们全性与正道人士的差异,而是指他自己之前的行为,已经偏离了他内心深处真正追求的“道”。
全性众人虽然心里堵着气,一肚子疑问,但对上龚庆那不容反驳的眼神,只能选择服从。他们迅速收敛起气息,开始准备撤离。
来时悄无声息,离去时则像潮水般迅速。
山脚下,监控室里,徐三和徐四呆呆看着屏幕,彻底傻眼了。
徐四手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哥……”他喃喃着,声音沙哑,“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徐三没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骑在牛背上的身影。喉结上下动了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哪是退敌?这简直是……
“点化!”徐三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仅仅几句话,就让名声在外、以“全凭本心”为信条的全性代掌门龚庆,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炁体源流”,甚至还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
这得是多高的境界?多深的道行?
这一切,早就超出了他们对“异人”的认知范畴。
张楚岚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龚庆带着全性众人远去。龚庆的转身和鞠躬,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他看向李道然的背影,眼底涌出更深的敬畏。
“张楚岚,”夏禾在龚庆身后经过时,忽然停下脚步,冷不防地对着张楚岚轻飘飘抛下一句,“你倒是走了个大运,遇上个真正的……仙人。”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跟上龚庆。其余全性成员,则时不时回头瞥一眼,目光在张楚岚和李道然身上游离,带着不解和一丝怨念。
“这……夏禾姐这是什么意思?”张楚岚愣在原地,还没完全消化夏禾话里的深意。
身后的徐四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着不可思议:“仙人!这话没毛病啊!这老道士,简直是活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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