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之物 第67章 高烧

冲出“希望角”那个被诅咒的小镇后，“夜行者”在荒凉的夜色中狂奔了许久，直到彻底远离那片弥漫着无形精神污染的区域，Ω-9才将车停在一片背风的、巨大的风化岩群后面。引擎熄火后，死寂的荒野中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车内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小七蜷缩在副驾驶座上，之前的剧烈颤抖虽然平息了，但状态却更加糟糕。她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浅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触手一片滚烫。精神上的巨大冲击和连日来的疲惫、紧张，终于击垮了她的身体防线——她发起了高烧。

Ω-9探过身，用手背试了试小七额头的温度，眉头紧紧锁起。高烧，在医疗资源匮乏的废土上，是足以致命的威胁。并发症、脱水、乃至简单的肺炎，都可能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麻烦……”Ω-9低声啐了一口，语气烦躁，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擅长应对看得见的敌人和物理上的危险，但对于这种来自内部的、软性的疾病，她却感到束手无策。

她翻找出车里的急救包，里面只有一些基础的止血带、消毒凝胶和几片效果有限的广谱抗生素。没有退烧药，没有电解质补充剂。她只能先用冷水浸湿一块干净的布，敷在小七的额头上，希望能物理降温。

小七意识模糊，时而昏睡，时而惊醒。昏睡时，她会无意识地呓语，断断续续地喊着“霍恩”、“老李”，甚至偶尔会恐惧地缩成一团，仿佛又回到了“希望角”的噩梦中。惊醒时，她会用那双因发烧而显得格外湿润和迷茫的蓝眼睛看着Ω-9，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Ω-9守在她旁边，第一次感到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她不能停留太久，追兵（无论是CRS的人还是其他觊觎“数据信使”的势力）可能随时会循迹而来。但她也不能丢下小七。

天亮后，Ω-9决定继续前进。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可能有水源甚至简陋医疗站的地方。她将昏昏沉沉的小七用安全带仔细固定好，在她怀里塞了一个水壶，然后回到驾驶位，再次发动了“夜行者”。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异常艰难。Ω-9必须独自驾驶，同时时刻关注小七的状况。她不敢再走险路，只能沿着相对平坦但可能暴露行踪的旧公路遗迹缓慢前行。炽热的阳光透过车窗烤灼着，车内闷热如蒸笼。小七的体温时高时低，喂下去的水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嘴唇干裂起皮。

Ω-9每隔一段时间就停下车，强行给小七喂几口水，更换她额头上已经变热的湿布。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但每一次停顿，都冒着被发现的巨大风险。她的耐心在酷热和焦虑中一点点消耗，但看着小七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与自己酷似的脸，一种奇异的责任感又迫使她坚持下去。

“撑住，α-07，”在一次停车喂水时，Ω-9对着意识模糊的小七低吼道，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淦！你要是死在这里，我之前救你的功夫就白费了！听见没有！”

小七似乎听到了，睫毛颤动了一下，艰难地吞咽了一小口水。

又熬过了一个白天，在黄昏降临、燃料即将告罄之际，Ω-9终于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一个废弃的、但似乎结构还算完整的旧世界高速公路服务站。

Ω-9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这种地方，有时会有流浪者聚集，或者至少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残留物资。她小心翼翼地驾车靠近，警惕地观察着。服务站的主体建筑已经半塌，但旁边的加油站和一个小型维修车间还相对完好。没有看到明显的活动迹象。

她将车停在隐蔽处，手持振动刃，先行潜入侦查。维修车间里空无一人，布满灰尘和锈迹，但幸运的是，她撬开了一个上着锁的工具柜，在里面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可能是某个流浪者藏的半桶纯净水、几盒过期的但或许还能有点作用的军用口粮，以及最关键的在一个急救箱的底层，她竟然找到了几片用锡箔纸精心包裹着的、看起来保存尚可的退烧药！

这简直是天赐的礼物！Ω-9心中一阵激动。

她迅速返回车上，将小七半抱半拖地弄进维修车间一个相对干净、能挡风的角落。她用找到的纯净水兑开退烧药，小心翼翼地扶起小七的头，一点点喂她服下。然后又用冷水继续给她擦拭额头和脖颈，进行物理降温。

夜幕彻底降临，荒野的气温骤降。Ω-9在门口设置了简易的预警陷阱，然后坐在小七身边，靠着冰冷的墙壁休息。退烧药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小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体温也有所下降，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照进来，洒在小七汗湿的脸上，勾勒出她脆弱的轮廓。Ω-9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她，心情复杂。这个与她有着相同起源、却走向不同命运的“姐姐”，此刻是如此脆弱，仿佛一碰即碎。她想起了在数据港看到的关于Ω系列与α系列“镜像进化”的档案，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同病相怜和竞争意识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

她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替小七拢了拢被汗水粘在脸颊上的碎发。这个细微的动作，与她平日张扬狠辣的形象格格不入。

“快点好起来，”Ω-9的声音在寂静中低不可闻，“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账，要跟那些把我们当成棋子的人算清楚。”

这一夜，Ω-9没有合眼。她守着高烧渐退的小七，守着这片刻的安宁，也守着前方未知的、更加险恶的征途。暗影孤狼，第一次体会到了名为守护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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