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锈蚀的升降平台发出最后一声刺耳的呻吟,颤抖着停靠在“哭泣深渊”东岸峭壁顶端的装卸平台时,小七几乎是踉跄着跌出了闸门。沉重的金属闸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将下方那片吞噬光线的浓雾和如泣的风声彻底隔绝。她双膝一软,跪倒在粗糙的岩石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虽然依旧冰冷、但远比谷底清新许多的空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阳光(尽管被永恒的辐射尘霾过滤成惨淡的灰白色)洒在她身上,带来久违的、微弱的暖意。她抬起头,环顾四周。
眼前并非希望的乐土,而是另一片更加古老、更加破碎的荒芜之地。她所处的位置,是一个从陡峭岩壁上开凿出来的、相对平坦的露天平台,边缘竖立着早已锈蚀倒塌的吊臂和绞盘残骸,显然是旧世界矿业或勘探的前哨站。平台向前延伸,连接着一条沿着悬崖边缘蜿蜒、部分已经坍塌的狭窄栈道。
放眼望去,东岸的地势比西岸更加崎岖。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黑色岩壁犬牙交错,形成一道道深邃的峡谷和险峻的山脊。植被比“静默平原”更稀疏,只有一些极度耐辐射的、扭曲的荆棘丛和地衣顽强地附着在岩石缝隙中。天空依旧是压抑的铅灰色,盖格计数器的读数虽然比深渊底部略低,但依然处于高危水平。
没有绿洲,没有炊烟,没有人迹。只有无边的死寂和苍凉。逃离了深渊,只不过是进入了另一个更大的、同样危机四伏的牢笼。疲惫和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短暂庆幸。
小七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现在的她,状态极差。深渊中积累的疲惫、尚未痊愈的伤口、严重的营养不良和脱水,以及持续承受的辐射伤害,已经将她的身体推向了崩溃的边缘。她必须立刻进行休整,否则可能都走不出这片峭壁区域。
她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小心地检查了这个废弃平台。在平台尽头,她找到了一个半嵌入岩壁的、类似调度室的小石屋。石屋的门早已腐烂脱落,里面空无一物,布满厚厚的灰尘和鸟粪,但至少能遮风,相对隐蔽。
她将这里作为临时据点。首先,处理伤口。腿部和手臂的咬伤和划伤因为剧烈活动和恶劣环境,有些已经发炎红肿,渗出脓血。她用最后一点干净的清水和消毒剂仔细清洗伤口,重新敷上药(草药所剩无几),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咬紧牙关,冷汗直流。
接着是补充能量和水分。水壶几乎空了,压缩干粮也只剩最后几小块。她将干粮掰成更小的碎块,就着仅存的一点水,艰难地吞咽下去。胃部传来一阵痉挛,但她强迫自己吃下去。她知道,必须摄入能量,哪怕再少。
做完这一切,她蜷缩在石屋的角落里,用斗篷紧紧裹住自己。疲惫如同山一样压来,她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昏睡。睡眠并不安稳,噩梦连连,时而被深渊中的怪物追逐,时而被Ω-9冰冷的枪口指着,时而又听到母体那带着笑意的低语……
不知过了多久,小七在一种极度的口渴和肌肉酸痛中惊醒。外面天色昏暗,已是黄昏。她刚要挣扎着起身找水,那种熟悉的、空间凝滞的感觉再次降临。
母体的分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屋门口,挡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她依旧是一尘不染的银灰色制服,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视线落在小七狼狈不堪的身上。
【恭喜你,α-07。】 意识流传来,语调平淡,听不出丝毫祝贺之意,反而更像是一种陈述。【成功跨越‘哭泣深渊’。一项值得记录的生存数据。】
小七没有力气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戒备和厌倦。
分身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小七苍白憔悴的脸、干裂的嘴唇和渗血的绷带。【不过,看起来代价不小。体力严重透支,免疫系统濒临崩溃,辐射累积剂量接近危险阈值……你的‘人性’赋予你的顽强,似乎正在将你推向生理极限的边缘。】 她的分析冰冷而精准,如同医生在宣读病历。
【值得吗?】 分身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好奇”的表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向东的执念,一次次将自己置于死地?如果你现在选择放弃,向我求助,或许还能得到一个相对……‘舒适’的结局。至少,不用忍受这种缓慢的、痛苦的衰竭。】
“闭嘴……”小七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她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坐在墙壁上,“你的‘舒适’,就是变成Ω-9那样吗?一个没有灵魂的武器?”
【灵魂?】 分身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一种基于神经化学和电信号产生的、不稳定的自我认知模型罢了。Ω-9现在的状态,效率更高,生存概率也更高。从实用主义角度看,这难道不是一种‘进化’吗?】
“那不是进化!是毁灭!”小七激动地反驳,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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