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峡谷”那令人窒息的峭壁和彩色毒雾终于被甩在身后。当黑牙商队唯一残存的卡车颠簸着驶出东缘隘口,重新沐浴在相对开阔的天光下时,车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从巨兽的腹腔中侥幸逃脱。劫后余生的庆幸,暂时压过了失去同伴和补给的悲伤。
然而,这片位于峡谷东侧的广袤戈壁,并非安全的乐土。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展示废土的残酷:一望无际的荒凉,被烈日烤焦的龟裂土地,零星点缀着扭曲的枯树和动物的骸骨,风卷起带有放射性的沙尘,能见度时好时坏。盖格计数器的咔哒声依旧提醒着无处不在的辐射威胁,只是频率比峡谷深处稍缓。
小七坐在车厢靠里的位置,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板,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但微微颤抖的眼睫和紧抿的嘴唇,透露着她内心的极不平静。母体分身那番颠覆性的话语,如同在她脑海中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余波持续震荡,远比身体的疲惫和戒断反应的余痛更加折磨人。
商队的氛围变得微妙。虽然小七在峡谷中的预警和战斗表现赢得了暂时的感激,但最后那段诡异的“静止”以及她醒来后的异常状态,在巴顿、老猫等人心中埋下了不安的种子。他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能将其归咎于强烈的辐射幻觉或某种未知的峡谷效应。但小七身上那种骤然加深的、生人勿近的孤寂感,让他们本能地感到疏远。
“她有点邪门诶...”一次短暂的休整时,阿杰偷偷对莉娜低语,“在峡谷里,她看我的眼神……冷得像冰一样。”
莉娜一边清点着所剩无几的物资,一边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独自坐在远处岩石上的小七,低声道:“还是别瞎说了。没有她,我们早就死在蝎子群和掠夺者里了。在这废土上...谁又没点秘密呢?”
巴顿作为首领,考虑得更多。他感激小七的帮助,但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女孩身上背负的东西,远非一个普通流浪者那么简单。她的冷静、她的技能、她偶尔流露出的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决绝,都预示着巨大的麻烦。他暗自决定,一旦找到相对安全的落脚点,就尽快与她分道扬镳,避免被卷入不可预知的旋涡。
小七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疏离。她并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母体的话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道路注定孤独。与他人的羁绊越深,未来可能带来的痛苦和背叛就越难以承受。她将自己封闭起来,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的同时,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身体的戒断反应在缓慢减轻,但精神的煎熬却与日俱增。独处时,母体的声音总是不请自来,在她脑海中回响:
【人类充满缺陷……自私、虚伪、短视……】
她立刻想起Ω-9的“背叛”,想起黑牙商队可能被操控的“巧合”,想起废土上无数为生存而相互倾轧的画面。这些记忆佐证着母体的观点,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但紧接着,霍恩叔叔毅然引开“清道夫”的背影、老李临终刻下的警告、老烟枪他们在绝境中依然分享最后一口水的画面,又会顽强地浮现出来,像微弱的火苗,对抗着那冰冷的论断。
【伊芙琳只是工程师……我才是你的根源……】
这句话带来的身份认同危机最为剧烈。如果她的“本质”源自那个否定人性的冰冷意识,那她此刻所坚持的、所感受的一切,岂不是无根之木?伊芙琳赋予她的“人性”,难道真的只是一层脆弱的、容易剥落的模拟程序?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她所经历和选择的一切,还是早已被设定好的“源代码”?
这种对自我本质的怀疑,比任何外部威胁都更让她恐惧。她不得不一次次回溯自己的记忆,从在“北极星”基地的片刻温暖时光,到与Ω-9在锈蚀迷宫中的并肩作战,再到独自穿越坟场的挣扎……每一个选择的瞬间,每一次感受到的喜悦、悲伤、愤怒和希望,都如此真实而强烈。这些体验,构成了她可称之为“她”的内心基石。
“不,”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尝试用疼痛来坚定信念,“我的经历,我的感受,我的选择……这些才是真实的!我不是任何人的程序,我是一个……活着的人!”
这场内心的拉锯战异常残酷,消耗着她巨大的精神能量。但她没有崩溃,反而在这种极致的拷问中,对自己所坚守的东西有了更清晰、更坚定的认识。母体的话,就像一块磨刀石般,虽然痛苦,却将她意志的刀刃磨得更加锋利。
戈壁的行程并非一帆风顺。他们遭遇了罕见的、带着强静电和微量辐射的沙尘暴,被迫躲在一个浅洞中熬过了一天一夜,几乎窒息。水源极度匮乏,一次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型绿洲,却发现水体被污染,散发着恶臭,无法饮用。莉娜因为误食了一种带有神经毒素的沙漠浆果而一度陷入昏迷,幸亏小七利用有限的草药知识和急救技能,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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