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崖的风,带着荒原独有的焦土气息,狠狠灌入陈牧的肺腑。
那灼热并非来自空气,而是源于他自己的血液。
颈间的火纹已经蔓延至锁骨,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次微型的火焰爆燃,将滚烫的脉冲送遍四肢百骸。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下,五指微张。
一缕比发丝还细的蓝色火苗,竟不受控制地从他指缝间钻出,像一条有生命的毒蛇,贴着地面爬行了三寸,最终不甘地熄灭。
陈牧闭上了眼。
他不需要用视觉去追踪,在意识的深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缕火焰的意图。
它不是在逃离,而是在追逐。
像一头迷途的幼兽,在拼命嗅探着母亲的气息,追逐一个与生俱来的答案。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荒原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它要去问那团黑火……当初,为什么要点燃我们。”
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与碎石的摩擦声。
赵雷扛着他那根由三截生锈铁尺野蛮熔接而成的权杖走来,杖头在地上拖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他身后,三十七名觉醒者肃然而立,每个人的眉心都烙印着一点猩红的朱砂痣,那是精神力初步凝聚的标志。
“呸!”赵雷往旁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老子不信什么狗屁天命,但老子信这火烧得有脾气,有冤屈。”他粗大的手指重重戳在陈牧展开的简易地图上,指着荒原深处那块被圈出的巨大红斑,“可你他娘的真打算带这群刚学会怎么‘感应’的愣头青,直接去闯黑火的老窝?你知不知道,连尸潮都懂得绕着那鬼地方走!”
陈牧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望着那十七道如江河汇流,奔涌向西北天际的蓝焰。
“我们不是去打仗,赵雷。”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我们是去‘唤醒’。如果说黑月降临是一场实验,那任何实验里,都必然存在‘失败品’,存在被遗忘的角落,也一定存在……不想杀戮的同类。”
赵雷还想反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林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山坡下冲上来,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手里死死攥着一条用弹壳串成的链条。
这是他在观测站的最后一夜,将十七个据点所有觉醒者的情绪波动数据,全部刻录进了这条冰冷的金属链里。
“头儿!”林九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出问题了!大问题!”他将弹壳链条塞进陈牧手中,“我发现,每当有觉醒者靠近那些火焰路径,他们的脑波频率就会被强制同步,变成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低频共振态’。我比对了数据库……这种频率,和我们从深井七号救出的那个休眠者的脑电波,完全一致!”
林九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惊恐:“火焰不是在引导我们,它是在‘重组’我们!头儿,我们不是在走向源头……我们正在变成新的‘记忆容器’!”
夜幕降临,营地中央的篝火熊熊燃烧。
陈牧没有解释太多,他只是召集了所有觉醒者,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一本边角卷曲,封面褪色的儿童涂鸦册。
这是深井七号那位唯一的幸存者,在恢复神智后,亲手交还给他的。
册子里画满了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的笑脸,四条腿不一样长的小狗,还有一道横跨整页的七色彩虹。
陈牧将这本涂鸦册,轻轻地,置于了火堆的正中央。
蓝色的火焰瞬间腾起三尺高,将那脆弱的纸页吞噬。
就在画册化为灰烬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整片营地的地面,从篝火的中心开始,无数条火线如岩浆般蔓延开来,勾勒出几个巨大而扭曲的动态火字。
那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文字,但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在脑海中清晰地理解了它的含义。
“他们也想回家。”
赵雷死死盯着地面上那些如同活物般跳动的火字,胸膛剧烈起伏。
他眼中的迷茫、愤怒、不解,最终化为一声震天的怒吼。
他猛地抬起拳头,狠狠一拳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碎石四溅。
“老子懂了!操他娘的,老子全懂了!”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那团黑火,它不是在杀戮!它是在‘清理记忆’!谁记得的人和事越多,谁就死得越快!”
陈牧缓缓点头,“所以,我们即将要去的,不是战场。”他环视着一张张被震惊和醒悟所占据的脸庞,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坟场’——一座埋葬了所有被它抹掉的过去,所有被遗忘的人的坟场。”
出发前的最后一夜。
陈牧独自一人进入了营地旁那座废弃的通讯塔。
塔内,老旧的设备残骸上落满了灰尘。
他找到一部只剩下听筒和底座的电话,用一截残存的线路,接通了深埋地下的备用电缆。
他没有拨号。
他从颈间挂着的小瓶里,捻起最后一粒碳晶灰烬——那是深井七号幸存者留下的唯一信物——轻轻抹在冰冷的听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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