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个据点的代表们围坐在临时搭建的会议长桌旁,昏暗的应急灯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如同鬼魅。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汗水的味道,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牧站在这片死寂的中央,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滔天巨浪。
“我决定,组建一支‘下潜小队’,重返万米竖井。”
一瞬间,哗然声如潮水般炸开。
“疯了!陈牧你疯了!”一个来自三号据点的代表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那下面是什么地方?是个活的、会思考的怪物!我们之前派下去的人,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回来!”
“没错,它在模仿我们的声音,学习我们的行为,那不是善意,是狩猎前的观察!”
“送死!这就是纯粹的送死!”
林九坐在陈牧身边,脸色苍白。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低声嘶吼着劝阻:“陈牧,算了吧。根据我的数据模型,地底那个意识的进化速度超乎想象,它已经与整个地壳生态融为一体。现在下去,无异于将自己投入一头巨兽的胃里,它甚至不用咀嚼,就能把我们消化得一干二净。”
然而,陈牧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恐或愤怒的脸。
“你们都错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嘈杂,“它供给我们氧气,维持着我们头顶这片狭小天空的稳定,这不是一个猎手对猎物该有的耐心。它不是求我们去救它,它是……求我们‘住进来’。”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一块燃烧过的木炭,在粗糙的金属桌面上画了一个圈。
“几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把火堆围成圈,圈内是安全,是文明,圈外是黑暗,是野兽。现在,”陈-牧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轮到我们了。我们就是火,要把文明的火种,重新种进这颗星球的地心。”
会议不欢而散。没人理解他的疯狂,但也没人能撼动他的决定。
角落的锻造区,赵雷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下如岩石般贲张。
他没有去参加那场注定没有结果的会议。
叮当的锤击声是他唯一的语言。
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铁尺在一次兽潮中崩断,如今,他正用从废墟里搜集来的高强度合金,一锤一锤地将其重铸。
火星四溅,映着他专注而冷硬的侧脸。
他将铁尺的刀柄末端,用砂轮机细细打磨成一个尖锐的锥形,像一根能轻易破开岩石的钢钉。
随后,他拿出珍藏的绝缘胶带,一圈一圈,严丝合缝地缠绕上去。
这不再是一把单纯的测量工具或武器,它成了一个更复杂的、为未知环境而生的……信物。
陈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决定了?”赵雷头也不回,锤击的节奏没有丝毫紊乱。
“决定了。”陈牧的声音很轻。
“老子不去。”赵雷终于停下手中的活,将烧得通红的铁尺浸入冷却油中,嗤啦一声,白烟升腾。
他转过身,用满是老茧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我得留在这儿。你走了,得有人教他们,怎么在没有枪的日子里,活得像一把上了膛的枪。”
他用下巴指向远处灯火通明的训练场。
一群刚从各个据点选拔上来的年轻人,正笨拙地模仿着老兵的动作。
他们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截截被拆掉核心零件的空枪管。
他们正用枪管互相敲击,打出复杂而沉闷的节奏,那是在演练一种无需言语的战术配合。
动作生涩,眼神却像淬火的钢,坚定得可怕。
赵雷咧开嘴,露出一个粗犷的笑容,像一头守护领地的雄狮。
“你去点火,我来守火堆。”
林九把自己关在数据室里整整一夜。
当他第二天走出来时,双眼布满血丝,手里却捧着一个造型奇特的仪器。
那东西主体是一个经过改造的震频仪,上面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线路,另一端则接入了十七个据点的心跳和生命体征监测网络。
他将一个轻巧的骨传导耳机递给陈牧。
“我叫它‘文明脉搏仪’。”林九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你下去之后,戴上它。我会把所有据点,十七万幸存者的呼吸、心跳,甚至连赵雷那边训练的敲击声,都实时转化为次声波,传入你的脑海。你不是一个人在走,陈牧。是十七万人在陪你,一步一步,踩进那片无尽的黑暗。”
陈牧接过那副耳机,触感冰凉,却仿佛带着十七万人的体温。
他看着林九疲惫却坚定的脸,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了。这次,不靠系统导航了,靠‘吵’。”
下潜当日,竖井入口被肃穆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陈牧没有穿戴任何重型装备,更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他只背着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箱,站在深不见底的井口,如同站在世界的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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