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尺的震动,那曾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真实,此刻却悄然改变了形态。
狂暴的挣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规律的起伏,仿佛一头疲惫的史前巨兽,在冰封万年的牢笼下,终于学会了呼吸。
林九双膝跪在冰裂的狰狞边缘,紧握“叩地者”的双手缓缓放松,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掌心,去感受那透过钢铁传递而来的脉搏。
不再是那种震耳欲聋、撕裂心神的无序杂音。
那是一种清晰可辨的节奏——三短,一长。
三短,一长!
林九的眼皮猛地一跳。
这个节拍他再熟悉不过,但又无比陌生!
当初在碑林,他们启动共鸣盘时,系统教学的节奏是一长,三短。
而现在,从地心深处回应的,竟是完完全全的反向节拍!
他猛然睁开双眼,瞳孔中倒映着冰层下幽幽的蓝光,一丝骇人的明悟如闪电般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它不是在反抗……它是在模仿我们。”他喃喃自语,声音因震惊而沙哑。
同一时刻,百里之外,碑林最高处。
陈牧静静伫立,狂风卷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那枚刚刚还在他指尖的银色弹壳,早已被主碑上自行伸出的金属丝卷入深处,消失不见。
他仿佛未卜先知般,又从战术口袋里取出了另一枚弹壳。
这枚弹壳与众不同,它不是冰冷的银色,而是闪烁着温润光泽的黄铜。
弹壳底部刻着一个微小的“M”,那是十年前,他作为“被选中者”获得系统后,射出的“第一发子弹”所留下的残骸。
十年来,无论经历多少生死,他始终将它带在身边,仿佛一个无法遗忘的坐标。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这枚意义非凡的黄铜弹壳,轻轻放在了已经布满裂痕的主碑顶端。
“你学得很快,”他对着脚下沉默的巨碑,也像是对着整个震动的地脉低声说道,“但你还缺一样东西——意图。”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枚黄铜弹壳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自行向着最近的一道碑缝滚去。
当它与地脉深处探出的金属丝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不再是单一的共鸣,而是十七座大小不一的古碑,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一阵深沉如远古号角般的低频嗡鸣!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直接作用于人的灵魂,让整个训练场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都他妈给我住手!”
训练场中央,赵雷那洪钟般的咆哮炸响。
他一把从肩上摘下那台陪伴他多年的老式扩音喇叭,看也不看,直接甩手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堆。
火焰瞬间吞噬了黑色的塑料外壳,发出“噼啪”的爆响,仿佛一场决绝的献祭。
他赤红着双眼,对着所有还在机械敲击的队员们怒吼:“从现在起,不准再模仿碑林传来的任何节奏!谁再打那个狗屁的统一节拍,给我关进地窖反省三天!”
众人一片错愕,动作僵在半空。
他们不明白,这明明是总指挥部下达的最高指令。
赵雷没有解释,他只是用粗壮的手指,指向北方冰原的方向,那里,有一道微弱的脉冲光正在冰层下规律地闪烁。
“都看清楚了!是它在学我们,不是我们像个奴隶一样去迎合它!”他嘶吼着,唾沫星子横飞,“我们要让它听懂——我们不是一串代码,不是冰冷的机器!我们是会生气、会害怕、会他妈哭、会因为紧张而胡乱敲打的活人!”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冰原上,林九听到了通讯器里赵雷的咆哮。
他缓缓抽出了插在冰缝中的“叩地者”铁尺。
当人类一方的敲击声彻底停止,地底的脉冲也随之陷入了片刻的混乱与沉寂。
林九没有再敲击。
他将那根冰冷的铁尺平放在冰面上,掌心轻轻贴住尺身。
刺骨的寒气顺着掌纹疯狂钻入,但他毫不在意。
他感知到,地底那沉寂的震动,开始分裂了。
不再是单一的脉冲。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多重频率混合体——其中有一股,如同沉稳的心跳,稳定而有力;另一股,则像是受惊的小兽,急促地、试探性地发出一阵阵震颤;甚至在这些杂波的缝隙里,林九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像是金属摩擦发出的……“旋律”?
那段旋律残缺不全,却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林九的思绪猛地被拉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他还是个孩子,在被丧尸摧毁的城市废墟里,从一堆瓦砾中刨出了一个坏掉的八音盒。
他记得,那个八音盒已经无法完整地奏鸣,只能断断续续地弹出几个音符。
是那首《小星星》的残调。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林九深吸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的指尖,在那平放于冰面的铁尺上,依据记忆,轻轻地、用不同的力道,弹出了那段尘封已久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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