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这片废土上最奢侈的背景音。
然而此刻,盘踞在改装电视塔顶端的林九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守在这里整整三天三夜,耳麦里那阵若有若无、仿佛来自地狱摇篮的婴儿啼哭,是他唯一的坐标。
但就在几秒钟前,那哭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而规律的低频震颤。
嗡——嗡——嗡——
它不像任何已知的攻击脉冲,更非简单的模仿。
那感觉,就像一头蛰伏在无尽黑暗中的巨兽,第一次笨拙地摸索着自己的呼吸,每一次吐纳都牵动着地壳的神经。
林九的指尖在控制台上疾速飞舞,调出实时频谱图。
屏幕上,一道全新的波动曲线赫然出现,它不规则,却充满了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生命力。
林九迅速将其与数据库中的人类生理反应模型进行比对。
一秒,两秒……当匹配结果跳出的瞬间,他瞳孔猛地一缩。
高度重合!
与人类在遭受剧烈创伤、濒临极限时,肾上腺素疯狂飙升所引发的生理反馈曲线,几乎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仿佛要穿透厚重的地层,直视那未知的存在。
一个颠覆性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它不是在哭……”林九对着通讯器,声音因震惊而嘶哑,“它是在‘疼’!”
清晨五点,天光未亮,废弃的盘龙地铁站深处却亮起了两道微弱的光束。
陈牧带着林九,像两只敏捷的夜行动物,无声地穿行在崩塌的隧道和锈蚀的车厢之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粘稠的腥臭,混杂着金属和尘土的味道。
他们的目标,是一具半嵌在混凝土墙壁里的“拟情尸”。
这种怪物能吸收并模拟周围生物的强烈情绪,最终因无法承受而自我爆裂。
而陈牧需要的,正是它爆裂后留下的“遗产”。
他用战术工兵铲撬开怪物已经焦黑碳化的胸腔,在一堆扭曲的组织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晶体。
这就是“情感晶体”,是拟情尸所有情感信息的浓缩核心。
这枚晶体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已经濒临破碎,但它的中心,却残留着一小段微弱却执拗的共振。
林九将便携式声纹分析仪凑近,屏幕上立刻浮现出一段熟悉的波形。
“……怕死……更怕白活……”
那是陈牧自己的声音。
是在那次几乎全军覆没的突围战中,他对着濒死战友吼出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里蕴含的恐惧、不甘、以及超越死亡的决绝,被这头路过的拟情尸完整地吸收、烙印了下来。
陈牧面无表情,眼神却深邃如渊。
他取出一个特制的厚壁铅管,将这枚“伤痕累累”的晶体放入其中,随即用便携焊枪将两端焊死,封得严严实实。
最后,他撕下自己防弹背心内衬的碎片,将铅管层层包裹,捆成一个粗糙的球状。
“我们要给它送点它消化不了的东西。”陈牧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林九看着他手中的“礼物”,瞬间明白了意图。
那不是武器,至少不是物理层面的武器。
那是“伤疤”。
是一段真实存在过,无法被简单复制、只能被感受的痛苦烙印。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十七号据点外围的三处巨大地裂边缘,赵雷正带着他手下最悍勇的工程队,进行着一场诡异的“装修”。
他们没有埋设地雷,也没有架设机枪,而是在加固的地裂边缘,小心翼翼地埋设一种由废弃车辆的减震弹簧、磨尖的钢筋钩和从旧手机上拆下的震动马达组成的“神经陷阱”。
这种陷阱的机制简单而恶毒。
一旦有东西触发,钢筋钩只会浅浅地刺入目标的肢体——比如脚踝,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但疼痛却尖锐而清晰。
而陷阱被触发的瞬间,相连的微型音频播放器会立刻释放出一段预录好的呻吟。
那不是声嘶力竭的惨叫,而是人在承受剧痛时,死死咬着牙关,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压抑到极点的喘息和闷哼。
一个队员不解地问:“雷哥,这玩意儿有啥用?不疼不痒的。”
赵雷吐掉嘴里的烟头,用脚碾灭,脸上咧开一个残酷的笑容:“以前,是咱们踩到陷阱,疼得不敢动,怕一动就死。现在……轮到咱们教教它,什么叫‘想逃,又得忍着’的滋味。”
他要的不是杀伤,而是制造一种“痛觉困境”。
让那个正在学习“痛”的庞大意识,第一次体验到与疼痛共存、进退两难的折磨。
夜幕再次降临,林九回到了他的电视塔。
他没有再被动等待,而是选择了主动出击。
他截取了之前那段“疼痛脉冲”的残留信号作为载体,然后像一个疯狂的DJ,开始混合他的“素材”。
他从旧时代中心医院的数据库里,扒出了上千份手术中病人的疼痛反应记录;从战地记者的硬盘里,提取了伤员在梦中的呓语和抽搐;他甚至找到了一段婴儿出生后第一次接种疫苗时,那短暂而尖锐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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