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样的寂静,已经笼罩北线哨塔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补给车队在四十八小时前就已抵达,崭新的弹药箱码放在墙角,黄澄澄的铜壳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然而,本应随之而来的密集枪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北线,这条钢铁防线上最敏感的神经末梢,陷入了一种比弹药危机时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九的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他带领的巡查队刚踏入三号哨塔,一股混合着汗臭、速食口粮和浓重恐惧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塔内的守哨组士兵,一个个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
他们的手指要么死死攥着枪柄,要么无意识地在扳机护圈上摩挲,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食物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早已冰冷僵硬。
“报告长官!”一名哨兵猛地站起,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一切正常,未发现任何敌踪!”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透着一股硬撑出来的镇定。
林九的目光扫过他几乎要贴在扳机上的食指,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望窗前。
玻璃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弹孔呈蛛网状裂开,冷风正从破口处呼啸灌入。
“这是怎么回事?”林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人敢回答。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再问一遍,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新兵浑身一颤,像是被抽了一鞭子,带着哭腔道:“是……是我……我昨晚听见外面有尸嚎,我……我就……”
“尸嚎?”站在林九身后的副官赵雷一步跨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几乎要指到新兵的鼻子上,声音如同炸雷,“你他妈听见的是风声!因为你一个人的幻觉,就敢擅自开火?你知道这一枪打穿的不是玻璃,是我们所有人的脸吗?弹药刚发下来,你就给我整这出丢人现眼的戏码!废物!”
新兵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几乎要哭出声来。
“够了,赵雷。”一个沉静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打断了赵雷的怒斥。
众人一愣,只见林九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通讯兵将单兵终端的屏幕转向了大家。
屏幕上,是陈牧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
他似乎一直在通过远程视频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不是他耳朵出了问题,”陈牧的声音透过电流,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是枪太久没响,心先乱了。”
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赵雷的怒火,也像一把钥匙,捅开了哨塔内所有人心头的症结。
是啊,不是不想打,是怕打了,就再也没得打。
那种眼睁睁看着弹药计数归零,只能用刺刀和牙齿面对无尽尸潮的绝望,已经刻进了每个士兵的骨子里。
如今,枪膛是满的,心却是空的。
这种空洞,比任何敌人更可怕。
中央指挥室里,陈牧挂断了通讯。
他面前的巨大光幕上,一条条数据流正在飞速滚动。
这是“枪语巡修队”所有声波箱的运行日志。
自弹药危机爆发以来,各据点枪声频率整体断崖式下降了百分之三十七,而代表射击间隙的“异常停顿间隔”却暴增。
数据不会说谎,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在开火瞬间犹豫、挣扎、最后选择压抑的灵魂。
陈牧将这种症状命名为——扳机焦虑。
他闭上眼,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片刻后,他睁开双眼,
“命令:重启所有据点声波箱。”他对着麦克风下令。
“播放内容呢?”技术员疑惑地问,“我们的标准威慑音轨对现在的状况恐怕……”
“不,”陈牧打断了他,“清空所有威慑音轨。从现在开始,循环播放‘枪械呼吸节奏’。”
技术员愣住了。
数据库里确实有这个文件,但那只是枪械检修时录下的、用于诊断内部结构疲劳的超低频声波素材,根本算不上“声音”。
那是一种模拟击锤待发时最微小的颤动、复进簧被压缩到极致时的低频震动……组合起来,就像一头钢铁巨兽在沉睡中均匀而深沉的呼吸。
“长官,这……”
“执行命令。”陈牧不容置疑。
当晚,赵雷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自己的值守岗位。
在他看来,陈牧搞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纯属脱裤子放屁。
“搞这些虚的,不如多发十发子弹实在!”他一边嘀咕,一边戴上了战术耳机。
按照命令,所有人都必须接入这个新的“频道”。
夜色如墨。
赵雷独自坐在哨塔顶端,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
耳机里,没有预想中的噪音,只有一阵若有若无、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震动波,一下,又一下,仿佛直接作用于他的耳蜗深处。
起初,他嗤之鼻。
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呼吸,竟然在不自觉地跟着那个节奏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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