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夜幕仿若一块浓稠得化不开的墨布,沉甸甸地压在天地之间,静谧得好似时间都停止了流转。
唯有风声如泣如诉,像是大地发出的幽咽,就连平日里活跃的虫豸,也仿佛感知到了这即将来临的巨大危机,全都敛声屏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麒麟峰宛如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隐没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然而,谁都没有察觉到,一场仿若来自炼狱深渊的恐怖烈火,正自那黑暗的深处,如恶魔般悄然蔓延攀爬而来。
陡然间,“轰隆——”一声巨响,恰似天际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血口子,日军第27师团铃木联队的重炮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一枚枚炮弹,拖着尖锐刺耳的呼啸,如同一头头狂怒的恶兽,凶猛地撕破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恶狠狠地砸落在麒麟峰前沿阵地。
刹那间,火光冲天而起,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疯狂地肆虐着一切;土石如雨点般四处飞溅,好端端的一座山岗,
此刻竟仿佛遭受了巨灵神那重达千钧的铁拳,一遍又一遍地无情捶打。阵地工事如同孩童随意搭建的积木,在这猛烈的炮火下,瞬间崩塌瓦解,化作一片齑粉。
焦糊的气味与刺鼻的硝烟,在风中肆意弥漫、交织,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这无尽的恐怖与绝望之中。
新15师的川军弟兄们,手中紧紧握着那锈迹斑斑的“汉阳造”。这些枪,枪身大多已是锈迹斑驳,有些枪管上甚至打着一块块补丁,然而,它们却被川军将士们牢牢地攥在手中,枪身被捂得滚烫,仿佛也沾染了战士们那满腔的热血与不屈的斗志。
他们身形矫健,如同一群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自如的猎豹,时而猫腰疾行,时而伏地隐蔽,身影在炮火的光影中忽隐忽现。
二等兵陈小狗,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还带着两坨尚未褪去的婴儿肥,显得格外憨态可掬。此时,他手中的机枪弹匣已然快要见底。
只见他眼神专注,微微眯起双眼,手指在那已然滚烫得近乎发红的枪身上,灵活而又娴熟地轻轻一磕,空弹匣便“当啷”一声,干脆利落地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新的弹匣“咔”地一声,稳稳地卡入了枪身,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反复演练过千百遍,熟练得让人惊叹。
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发九二步兵炮弹,拖着那令人胆寒的死亡呼啸,如同一颗夺命流星,直直地朝着他左近十米处坠落而来。
刹那间,那炮弹轰然炸开,一股宛如挣脱牢笼的猛虎般的强大气浪,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地席卷而来,所到之处,一切皆被无情掀翻。
陈小狗只觉眼前陡然闪过一片刺目的血红,紧接着,耳朵里便传来一阵嗡嗡作响的轰鸣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耳边疯狂盘旋。待他好不容易定睛望去,却见同村的王麻子,竟如同片断了线的纸鸢一般,被那气浪高高地卷到了半空之中,而后又重重地摔落在了战壕边缘。
那原本用于防御的竹篱笆上,此刻竟赫然挂着一些红的白的东西——竟是王麻子那惨不忍睹的肠子。陈小狗只觉喉头一阵发紧,一股酸水猛地涌上喉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那满腔的悲愤与怒火,全都通过这紧咬的牙关宣泄而出。眼眶也热得发烫,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他强行憋了回去。
手中的机枪,此刻也如同筛糠一般剧烈颤抖着,然而,那股子要将胸膛炸开的怒火,却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怎么也压制不住。
师部指挥室里,一盏油灯如豆,昏黄的灯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摇曳不定,映照着傅师长那棱角分明、坚毅如铁的脸庞。
他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仿佛一座沉甸甸的山峰,手中死死攥着一张地图,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之色。眼见众将皆已齐聚于此,他忽然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那厚实的木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油灯火苗也跟着剧烈跳动了三跳,仿佛也被这股子气势所震慑。
“弟兄们!咱们跟着刘总司令出川,这一路走来,脚底板踏出的血印子,从那蜀地的巴山蜀水,一直绵延连到了这麒麟峰。当初,咱们可是立下了誓言!‘川军出川,不把鬼子赶下海,就绝不回川!’咱袍哥人家,向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傅师长目光如炬,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与决绝,仿佛能穿透人心。
“今日,我傅翼就把话撂在这儿——倘若师长不幸阵亡,旅长即刻顶上;旅长若有不测,团长接着上;团长若也倒下,营长必须补上……哪怕到最后,全师只剩一个伙夫,那也得提着菜刀,跟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刀,那刀身在昏黄的油灯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仿佛一条蓄势待发的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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