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炉上的陶罐正咕嘟作响,药香混着秋日的桂花香漫了满室。沈清璃将刚晒好的金银花收进竹篮,回头时见夙缨正对着窗外出神,绷带缠着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是她每次心绪不宁时的模样。
“在想昨日市集上的事?”沈清璃舀了勺药汁,用瓷碗盛着递过去,碗沿还温着。
夙缨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面,却没喝,只低声道:“那个墟渊教徒,分明就是当年放火烧我家祠堂的人之一。”她的声音发颤,药碗在手中轻轻晃动,“若不是你拉住我,我……”
“你会杀了他。”沈清璃替她补全后半句,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就像三年前,那个在我药庐里养伤的少年一样。”
夙缨抬眸,眼里带着疑惑。
“他叫阿禾,家住临河镇。”沈清璃坐到她对面,指尖摩挲着药碾子边缘的刻痕,“墟渊的人抢了他家的船,还把他爹娘吊在桅杆上活活烧死。他被救到我这里时,后背上全是燎泡,却攥着把锈柴刀不肯放,说要去报仇。”
她往药炉里添了块炭,火苗噼啪跳了跳。“我给他换药时,他总说‘清璃姑娘,等我伤好了,定要让那些人尝尝火烧的滋味’。可他不知道,他妹妹还活着,被邻村的阿婆收养了,天天盼着哥哥去接她。”
夙缨的呼吸慢了些,握着药碗的手也松了些。
“后来有天夜里,他偷了我药箱里的金疮药,揣着柴刀就跑了。”沈清璃的声音轻下来,“我追出去时,正看见他被三个墟渊教徒围在巷子里。他砍倒了一个,自己却被刺穿了喉咙,手里还攥着半块给妹妹留的麦芽糖。”
药炉里的药汁沸了,溢出些在炭上,腾起细小的白汽。
“也是在那一年,我遇见了周婆婆。”沈清璃舀出药汁,用纱布细细滤着,“她儿子被墟渊的人打断了腿,女儿被掳走了。她找到我时,眼睛哭得红肿,却没提报仇的事,只问我‘姑娘,你说我儿子的腿还能好吗?他以前最会编竹筐了’。”
她将滤好的药汁倒进瓷瓶,塞好木塞。“我给她儿子治了半年腿,周婆婆就在药庐帮忙,烧火、煎药、晒草药,样样做得仔细。后来她儿子能拄着拐杖编竹筐了,她们还收养了个同样被墟渊害了家的孤儿,如今那孩子都能帮着看药摊了。”
夙缨望着碗里打转的药汁,忽然轻声问:“清璃姐姐,你是说……报仇是错的?”
“不是错。”沈清璃从抽屉里取出个小瓷瓶,递到她面前,“你看这安神药,用的是夜交藤、合欢皮,都是温性的;可若是用了附子、乌头,那就是能毒死人的东西。药本身没错,关键在怎么用。”
她把瓷瓶塞进夙缨手里,瓶身凉丝丝的,带着草木的清苦气。“周婆婆守着儿子过日子,是不想让墟渊的恶行再毁了活着的人;阿禾冲上去拼命,是不想让爹娘白死。他们都想阻止伤害,只是选的路不一样。”
窗外的桂树被风拂动,落下几朵花来,飘在窗台上。
“墟渊最想要的,就是让我们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眼里只有仇恨,心里只剩杀戮。”沈清璃看着夙缨的眼睛,目光温和却坚定,“你若提剑杀了仇人,是阻止他再害人;你若守住本心,护着更多像你一样的人活下去,也是在阻止伤害。”
夙缨捏着那瓶安神药,指腹蹭过粗糙的瓶身。她忽然想起昨日市集上,那个被墟渊教徒调戏的姑娘,眼里的恐惧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选择从来都在自己手里。”沈清璃拿起药铲,轻轻敲了敲药炉,“是让仇恨把你变成一把伤人伤己的刀,还是让经历把你磨成一块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盾,全看你自己。”
药香漫过窗台,与桂花香缠在一起,清清淡淡的。夙缨低头看着掌心的瓷瓶,忽然拧开木塞,倒出三粒褐色的药丸,就着碗里的药汁咽了下去。药味微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甘,顺着喉咙滑下去,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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