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渊遥契 第334章 记忆碎片

静心玉的绿光如流水般漫过四肢百骸，那些在体内冲撞的金黑二色力量渐渐平息。夙缨感到意识像是从狂暴的浪涛中被托举到平静的湖面，那些被仇恨与痛苦掩盖的记忆碎片，正随着涟漪缓缓浮起。

最先清晰起来的，是一片明媚的花海。

年幼的自己扎着总也梳不整齐的发髻，蹲在野花丛里数蚂蚁。风里飘来清甜的香气，她仰头时，看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裙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那女子生得极美，眉眼间流淌着和她血脉里那道金光相似的温柔，手里捧着用各色花瓣编成的花环。

“小缨。”女子的声音像浸在泉水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喜悦。

她那时还不懂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女子会知道自己的小名，只记得对方蹲下来为她戴上花环时，指尖的温度比春日阳光还要暖。花环上的花瓣沾着晨露，其中一片落在她手背上，竟化作了金色的光点消失了。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只见过三面的女子，是她身为神裔的生母——那时对方尚未堕入歧途，总趁着看守不备，偷偷来凡间看她。

绿光轻轻晃动，画面切换到漏风的茅草屋。

凡人母亲躺在床上，呼吸已经微弱得像游丝。窗外下着冷雨，母亲却执意要坐起来，枯瘦的手指在枕下摸索了许久，掏出一块磨得光滑的木牌。木牌上用歪歪扭扭的刻痕写着“平安”二字，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缨缨……拿着。”母亲把木牌塞进她手心，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想哭，“娘护不了你了……这块牌子……替娘陪着你。”

她记得自己死死攥着木牌，直到指节发白。后来无数个在墟渊挣扎的夜晚，这块木牌总是被她压在枕下，冰冷的木头触感成了唯一的慰藉。

记忆的碎片继续翻涌，画面突然跳到堆满卷宗的桌前。

成年的自己正用炭笔在纸上勾画，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页，留下墟渊信徒的名字。桌上堆叠的名单已经厚如砖块，每一个名字都沾着血——不是仇人的血，就是她自己的。可此刻在玉光的映照下，那些名单的背面渐渐显露出字迹。

是她自己的笔迹，每一页背面都写着同样两个字：阿娘。

那是凡人母亲的名字。

她这才想起，每次斩杀一个仇人，每次在名单上划掉一个名字，她都会在背面写下母亲的名字。起初是为了提醒自己复仇的缘由，后来竟成了无意识的习惯。那些被仇恨填满的日夜里，她以为自己早已被戾气吞噬，却不知潜意识里，始终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与那个在冷雨夜里为她塞来木牌的身影对话。

绿光中，神裔圣母编花环的手指，与凡人母亲塞木牌的手指，在她眼前渐渐重叠。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个带着神性的温柔，一个裹着凡尘的风霜，却都在她记忆深处，留下了同样温暖的印记。

手腕上的灵力锁链传来轻微的震颤，景遥的力量仍在稳稳地锚定着她，静心玉的绿光则像一层软甲，将那些翻涌的记忆碎片温柔地托住。夙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曾沾满鲜血的手，此刻正被银链与绿线缠绕，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温润的木牌——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块“平安”木牌，在玉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原来那些被她以为早已遗忘的柔软，一直藏在仇恨的痂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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