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刚过,冰雪尚未完全消融,大都的圣旨便如一道暖风,吹入了保定张府。
张珪恭敬地接过黄绫包裹的圣旨,听着宣旨官朗声宣读。
旨意中对张珪恪守礼法、为父丁忧之举大加褒扬,言辞恳切,称其为“忠孝两全之典范”。
对其母郑氏,更是赐下诰命封赏,以慰抚遗孀。
旨意最后更让张珪心头大石落地,是对长子张景武的安排:着其入大都,于宫廷侍卫处当差!
“臣张珪,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张珪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如释重负。
他深深叩拜下去,心中对那位塞义德商行的陈乙先生佩服更是达到了顶点!一切皆如对方所料无误!
这旨意,妙就妙在对张景武的安排!他的族伯张宏彦,正在元廷禁卫军中担任侍卫军副指挥使,位高权重。
皇帝陛下没有将张景武直接扔到专门管理质子的秃鲁花军(质子军)中,而是安排在宫廷侍卫,还在族伯麾下——这传递的信号再明显不过。
这是信任,是重用!皇帝对张家的恩宠和倚重,并未因张弘范离世后而衰减。
这无疑是为他顺利承袭父亲爵位、掌控保定军权铺平了最坚实的一块基石!
若非尚在守孝丁忧期间,张珪真想立刻大摆筵席,将那神机妙算的陈乙先生奉为上宾,好好酬谢一番。
中堂内,郑氏捧着诰命的文书和赏赐,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皇恩浩荡”。
一众亲眷围着她,纷纷道贺,府中上下洋溢着喜庆。
在一片欢腾中,张珪目光扫过同样喜形于色、仿佛即将去大都享福的儿子张景武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一把拉住张景武的胳膊:“景武,随为父来书房。”
张景武不明所以,但见父亲脸色还算平和,便乖乖跟上。
书房门一关,隔绝了外间的喧嚣。
张珪脸上的喜色敛去,换上惯常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厉色。
“跪下!”
张景武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跪倒在地。
张珪盯着他,一字一句,沉声道:“大都之行,非是让你去享乐!那是天子脚下,龙潭虎穴!你给为父听好了!”
“其一,行事需万分谨慎!收起你在保定府那套跋扈性子!管好你的嘴,管好你的手脚!莫要惹是生非,莫要轻易得罪人!大都权贵遍地,若行事还不知收敛,一不小心,真就给张家招来灭顶之灾!”
“其二,在族伯爷麾下当差,务必勤勉!多看多学少说话!那是你族伯,更是你的上官!他的话便是军令!若敢懈怠轻狂,丢了俺张家的脸面,为父定不轻饶!”
张景武被父亲的气势所慑,连连点头称是。
张珪话锋一转,语气更加严厉:“其三!离那个色目商人阿卜杜勒远些!此人虽看似豪爽,终究是商贾之流,逐利为本,心思难测!你与他厮混一处,能学到什么好?只会沾染一身铜臭市侩之气,败了俺张氏将门的清誉家风!听到没有?!”
张景武心中不以为然,觉得父亲小题大做,但嘴上只能应道:“是,儿子记住了。”
然而,张珪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懵:“不过…”
张珪语气稍缓,“那位赛义德商行的行商顾问,陈乙先生,你需以礼相待。此人见识不凡,沉稳睿智,非寻常商贾可比。若在大都真遇难解之事,或心有困惑,不妨寻机向他请教一二。切记,要执晚辈之礼,恭敬求教!不可再如那日在中堂般口出狂言,辱骂先生‘老匹夫’之举!若让为父知道你再有如此无礼行径,事后定抽你几十鞭子,绝不姑息!”
张景武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父亲一面严令自己远离热情豪爽、还答应带自己见识大都繁华的阿卜杜勒,一面却又让自己去亲近那个沉默寡言、看起来毫无趣味的陈老头?
这算什么道理?但看着父亲严厉的眼神,他不敢反驳,只能再次低头应承:“是,父亲,儿子谨记。”
听归听,张景武心中却有自己的小盘算,族伯爷是禁卫军副指挥使,位高权重,自己在他手下当差,谁还敢轻易招惹?
至于父亲的话…到了大都可私下里去找阿卜杜勒玩耍,父亲又怎会知道?
那老商贾?呸!没事谁去找他?但万一真有事…看父亲那郑重的样子,似乎找他真有用?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张府沉浸在大都圣旨带来的荣耀与对未来的期冀中,一片喜气洋洋。
与此同时,赛义德商行那守卫森严的后院内,暖阁中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赵昺与陈宜中相对而坐,看完刚从张府线人私下传递的信件。(线人是那位之前到客栈的张府管事,阿仆杜勒通过上次送礼,私下又略加薄礼,已然暗中收买对方)
里面详细禀报了圣旨内容,以及张珪父子在书房的谈话内容,两人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更多的是对下一步棋的审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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