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三郎在这狭窄崎岖、人马拥挤的山道上,其一身惊世骇俗的神勇,反而发挥得淋漓尽致。
靠近他周身丈许之内的元军,无论普通士卒还是勇猛十夫长、百夫长,竟无一人能接下他一合之击。
所过之处,硬生生在密集的人潮中,再次撕开了一条血肉铺就的通道。
二百步距离开外的高兴,瞧见那个煞星策马一路横推的架势,径直朝着自己这边冲杀而来。
眼见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有了上一次交手被对方硬生生击溃的惨痛教训,他此刻可顾不得什么副帅威严,毫不犹豫地一个翻滚,提前一步缩进茂密的山林灌木之中。
试图吸引那莽撞的少年深入,倚仗复杂的地势与自身百战的搏杀经验,将这位煞星就地格杀。
尉迟三郎马快槊疾,眼看就要冲至高兴方才立足之处,正要不管不顾地催马闯入那片地形复杂的林地追击……
脑海中却猛地闪过上次在太行山持槊下山追击匪寇时,被恩师文丞相怒斥其手上家伙不利于密林作战的画面。
“哼,缩头乌龟!” 他猛地一勒缰绳,汗血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
尉三郎用冰冷的目光扫过那片灌木丛,竟硬生生压下了胸中沸腾的战意和追杀到底的冲动。
“护着官家,要紧!” 他低吼一声,不再理会藏头露尾的高兴,调转马头,迅速反冲回去。
躲藏在茂密灌木之后的高兴,眼见那煞星竟勒马不前,没有中计追入这复杂林地,心下虽是失望,却也暗自松了口气。
可他依旧不敢轻易现身,生怕那小子使诈,给他来个猝不及防的回马枪。
岩石之上,始终冷静观察着战局的赵昺,远远便看见了尉三郎折返的身影。
不待他开口询问,少年郎已是一边挥槊格开流矢,一边朝着岩石方向,扯着嗓子嚷嚷:“官家!那姓高的怂包,根本就是头铁壳王八!一见俺杀到,影儿都没了,就缩进那林子里去了!忒也没种!”
一旁的陈吊花,看着这救了自己一命、勇猛绝伦却言语粗豪的少年,听着他那毫无敬语的回禀,也顾不上计较礼数。
她左臂的伤口仍在渗血,语气因疼痛和焦急而显得格外不客气,带着畲家女的直率叱道:“他缩进去,你便不敢进了?你手中重槊不便,就不会随手拎把短刃杀将进去?这漫山遍野的山道上,缺了什么,还能缺了落在地上的兵刃?!”
若是往常,有人这般斥责,尤其还是指责他不够勇猛,尉迟三郎怕是早就瞪起牛眼反驳了。
可此刻,他只是手中重槊猛地一个下劈,将一名试图靠近岩石的元军连人带盾砸得倒飞出去,竟没生气。
他头也不回,用槊锋遥遥一指那面猎猎作响的龙纛,声音沉浑:“官家安危要紧!那头缩头乌龟,且让他多活片刻,俺早晚将他那龟壳砸个稀巴烂!”
听到这混不吝的少年,竟能从昔日只知埋头冲杀、不计后果的莽撞中挣脱出来,赵昺心中涌起欣慰。
然而身处高位,他能清晰察觉到山脚下战况的天平正在发生倾斜。
那股想要拼命涌到此地的探马赤军,虽是悍勇,终究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面对数倍于己的汉人兵卒,尤其是闽王陈吊眼麾下那数千卸去重甲、行动更为迅捷、厮杀起来反而更加凶悍的魁梧汉子,他们已然不是顽强抵抗,而是彻底落入了下风。
“万户”的赏赐再是诱人,也得有命去享用,在绝对的数量碾压和愈发高昂的畲汉大军士气面前,探马赤军的溃败与阵亡,正以惊人的速度攀升,败象已露。
这危急的情况,也被刚刚从灌木丛中小心翼翼探出身形的高兴察觉。
他惊悚地发现,从山下涌上来的,不再是试图与他会合的探马赤军,而是越来越多、杀声震天的畲汉敌军。
“快!” 高兴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什么擒杀伪宋官家的不世之功,对着身旁的亲兵厉声嘶吼,“传令!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阵!不再纠缠,全军转向,直冲山顶军营!快!”
他明白,自己方才因伪宋天子的突兀现身,让大军太过恋战,以致错过了突围的最佳时机,眼下必须尽快与山顶的完者都大帅汇合。
山上军营方向,在几声回回炮的轰鸣后,便再无动静,高兴心想,想必阵地已被大帅重新夺回。
岩石之上,一直冷静观察着战况的赵昺,发现这股形势的逆转,知道决胜的时刻到了。
他转头对身旁紧握兵刃、随时准备搏杀的陈吊花断然喝令:“陈将军,此地已稳!速速率领畲兵,绕道前侧阻敌,绝不能让他们轻易冲上山与完者都会合。”
陈吊花闻言,目光疾扫,也发现山下自己的兄长陈吊眼正挥舞战刀,率领着那群赤膊的悍卒快要撕裂元军阵线,朝着龙纛方向高速推进,加之官家的身旁又有尉迟三郎这尊杀神护卫,安危应已无虞。
她不再有丝毫犹豫,对着岩石下仍在与元军散兵厮杀的畲兵们,发出了新的指令:“畲家的弟兄们!随我走,绕到前头去,把鞑子的退路彻底堵死!一个也别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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