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入山谷,照亮了对峙的军阵。
地平线上,没有骑兵冲阵的喧嚣,只有数万人沉重呼吸汇成的压抑声浪。
三万汉人步卒组成厚实的军阵,他们的对面,是昔日的动辄打骂、自认高人一等的两万名久经沙场、凶名在外的探马赤军。
两股洪流猛烈地对撞在一起,旷野顷刻间化为血肉横飞的绞肉场。
汉军兵卒武艺确实不及这些常年征战的探马赤军,他们的弯刀更刁钻,力道更猛,配合也更娴熟。
一名探马赤军色目人挥刀便能轻易挡掉汉兵利刃的攻击,顺势削开对手的喉咙。
但是,汉人兵卒倒下一人,立刻有两人、三人红着眼补上位置。
完全倚仗着人数优势和一股悍不畏死的热血,用最惨烈的方式搏杀。
胆气,在此刻压过了技不如人。
长枪折断,便拔出腰刀;腰刀卷刃,便合身扑上,用指甲抠,用牙齿咬。
一名汉人老卒腹部被剖开,肠子流出,却仍死死抱住一个色目兵卒的小腿,为身后的同袍创造劈砍的机会。
另一名年轻士卒肩膀中刀,骨头可见,竟不后退,反而趁机将断矛狠狠扎进了敌人的面门!
汉军的阵线在探马赤军的猛攻下不断凹陷、扭曲,但始终未被穿透。
怒吼声、兵刃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和垂死的哀嚎交织在一起,直冲云霄。
就在汉人步卒用血肉之躯构筑的阵线在探马赤军的猛攻下剧烈波动、行将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战场的右翼骤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踏步声。
五千铁塔般的身影踏着无可阻挡的步伐,出现在地平线上。
正是闽王陈吊眼率领调整好的重甲盾兵驰援而来,他们并非散乱冲杀,而是结成了密不透风的龟甲阵。
巨盾层叠,长矛如林从盾隙中狠厉刺出,步伐缓慢却坚定,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撞进了探马赤军的右翼。
探马赤军锋利的弯刀砍在厚重的铁盾上,只能迸溅出一溜火星,难以寸进。
而盾阵中刺出的长矛却精准而致命,不断将试图靠近的元军兵卒捅穿挑翻。
闽王陈吊眼身先士卒,立于阵中,声如洪钟,指挥着盾阵稳步前压,每一步踏出,都让探马赤军本就凌厉的攻势为之一滞,阵脚开始松动。
几乎与此同时,左翼响起一片尖锐的唿哨与呐喊,无数矫健的身影如猿猴般奔腾而出。
为首一员女将,手持双刀,正是陈吊花,她策马率领的七千惯于奔袭,更擅近身搏杀的畲兵来援。
这些畲兵衣着轻便,行动如风,他们不依常法,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利用惊人的敏捷,专从探马赤军阵型的缝隙间切入。
他们手中的钩镰、短矛、山刀使得出神入化,或削脚踝,或自下而上专攻敌人的甲胄难以防护的腰腹、腋下。
他们的战法狂野而有效,顿时将探马赤军的后方与左翼搅得大乱。
这记来自左右两翼的致命夹击,瞬间扭转了战局。
原本已显疲态、濒临溃退边缘的汉人兵卒,眼见援军如此悍勇,胸中的胆气更加豪横。
“一寸山河一寸血!”都头张问借机怒吼,“弟兄们,杀啊!”
汉人兵卒口中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原本步步后退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随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跟随着重甲盾兵稳步推进的节奏,向着开始混乱的探马赤军发起了反冲击。
腹背受敌,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的探马赤军,纵然个体再是骁勇,也再难维持有效的进攻。
他们在汉军步卒的拼死反击、重甲盾兵的正面碾压以及畲兵神出鬼没的袭扰下,伤亡骤增,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开始了节节败退。
元军中军,主帅完者都勒马凝望,前方的战况让他心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己方精锐骑兵竟又中了畲兵火铳的埋伏,几近覆没,仅剩百余残骑狼狈归阵。
更难以置信的是,两万久经沙场的探马赤军步卒,竟被那三万他视为“乌合之众”的汉人兵卒凭借一股血勇死死缠住,陷入苦战。
正是这意外的僵持,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左右两翼那数千名与元军周旋多年、甲胄精良的畲汉悍卒,如同两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地捅了进来。
战局走向,顷刻逆转。
一旁的副帅高兴,早已面露惊骇。
他何曾见过南边的汉人如此悍不畏死?
这与当年南下攻宋时摧枯拉朽的景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按捺不甘,高兴急扯缰绳,声音因焦虑而显得急促:“大帅,请让末将率领中军两万步卒驰援,稳住大军阵脚!”
听到此话,完者都脸色阴沉如水,攻与守、进与退的念头在脑中激烈交锋,这位素来稳重、果决的主帅,竟罕见地显出一丝踌躇。
“不能再等了,大帅!”高兴见其不语,声音更添急切,“若任敌军气势养成,步步紧逼,我军危矣!”
此言并非危言耸听,若前线彻底崩溃,全军必将面临一场血腥的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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