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出自不同闽军都头口中号令声划破军营的死寂,穿透弥漫的尘埃与淡淡的血腥气。
散布在营区各处正在饮马、包扎伤口、或靠着营垒短暂休憩的骑兵们,立马动了起来。
没有喧哗,没有迟疑。
他们互相协助,熟练地勒紧马腹带,检查蹄铁,将弓矢袋、箭壶、马刀再次确认固定在最顺手的位置。
整个集结过程快得惊人,不过片刻功夫,一支支森然肃立的骑兵队列便已成型。
也儿吉尼目光快速扫过全场,将这些刚刚经历血战、衣甲残破,目光却煞气腾腾的悍卒,尽收眼底。
没有任何迟疑,经历过之前的大意,这次部署更加心思缜密,他先是留下数百伤痕较重或极度疲惫的弟兄守护官家并处理阵亡弟兄的后事。
随即,他将骑兵队伍分为四路,依旧打着蒲家骑兵的旗号,由他亲率一路骑兵外,其余三路各由一名闽军都头统领。
每路都配属了百余名汉人辅兵跟随,并让他们携带了一些营寨中的粮草车驾,使得这支运送补给的队伍看起来更加可信。
整队完毕后,也儿吉尼快速策马到赵昺身前,单臂抱胸,沉声道:“官家,部署已定。末将这便率军出发,定不负重托!”
赵昺的目光从远处苍茫的山峦收回,落在于对方坚毅的面庞上,只吐出两个字:“速去。”
也儿吉尼不再多言,利落调转马头,对着骑兵大军,手臂用力一挥。
命令既下,四路骑兵再无迟疑,迅速没入山林丘壑之间,只留下漫天烟尘缓缓沉降。
赵昺目送着各路骑兵的远去,计算着时辰,等到山上元军察觉山下粮道、后路被断,最快也要到傍晚日落时分了。
他并未闲着,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旁一位骑兵,环顾着这片狼藉的营地。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一具阵亡士卒的遗体,那少年兵卒面容尚带稚气,却怒目圆睁,胸前一个可怕的创口已然凝固。
赵昺沉默地俯身,与一名走过来的闽军老卒一起,小心翼翼地托起少年的肩腿,将其平稳地抬起,走向一旁用营中辎重车临时改装的板车。
他的这番举动立马就引起那些汉人辅兵们的注意,他们何曾见过天子与士卒同抬尸骸?
许多人当时就愣住了,手中活计不由停下,目光怔怔地追随着那年轻官家的身影。
只见官家甲胄在身,他却毫无避讳,双手稳稳托住那阵亡少年士卒的腿弯,动作谨慎而庄重,仿佛生怕惊扰了战死者的安眠。
辅兵人群里响起几声极轻微的抽气声,有人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粗糙的手指,显然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他们原是降卒、民夫,在元军之中见惯了上官的倨傲与鞭笞,何曾想过有一朝能目睹万乘之尊躬身为小卒收敛骸骨?
众人胸中一股忠义之心沛然涌起,豁然贯通。此前种种惴惴、疏离,于此际荡涤一空。彼此相望,目光中唯余凝重与共契。
无需督劝,人人皆整饬衣冠,神色肃穆庄严,手上动作愈发恭谨勤勉。搬运、整理、覆衾,无不竭心尽力,井然有序。
闽军士卒于此场面早已习以为常,皆鹄立无声,无一人上前阻挠官家之举。于他们看来,官家行止素来如此,不以为异。
此刻,万籁俱寂,唯闻风声。
所有人沉默而有序地配合着,有人收殓遗体,有人牵来营中缴获的尚且完好的战马套上车辕,有人负责警戒四周,一切都在一种肃穆而高效的气氛中进行。
赵昺一边忙碌,一边下达指令:“将这些板车,全部运往东南方向的那处废弃前哨营寨。”
他记得之前在高安寨制定战略撤退时,曾下令放弃一处地势相对平缓的据点,如今正好用来暂时安葬英灵,也方便日后迁回。
一辆辆沉重的板车被套上马匹,车轮碾过凝固的血洼和散落的残破兵甲,发出咕噜的声响,在死寂的营盘中显得格外清晰。
队伍缓缓移动,朝着东南方向行去。
赵昺望着逐渐被清理出来的战场,又抬眼望了望梅泷寨方向,那里的天空,烟尘似乎又淡去了一些。
与此同时,漳浦峰下,杀机在寂静中蔓延。
也儿吉尼与其他三路骑兵,如同鬼魅般穿行在丛山峻岭之间。
这里的地形复杂多变,沟壑纵横,一处辎重营与另一处往往相隔数里,且多有山丘林木遮挡,声响难以远传。
一处营寨刚刚燃起的示警烟柱,可能还未升到半空,就被扑灭,邻近的营地对此毫无察觉。
闽军骑兵对这片土地太熟悉了,他们清楚每一条可以通马的小径,每一处可以设伏的隘口。
更致命的是,有张问等投诚汉兵提供的详尽情报,元军布置在外围山林、用以预警的暗哨位置,在闽军眼中已不再是秘密。
这些零星的哨探往往还未看清来者旗号,便被无声无息地拔除。
清除耳目之后,大军便兵临辎重营门之外,先由投诚汉兵上前喊话,打着蒲家旗号的骑兵队列森然于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