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山谷上空天光未明,只有东南天际透出一线惨淡的鱼肚白。
元军大营,士兵们检查着弓弩刀甲,空气中唯有兵器偶尔碰撞的冷响,和着那越来越急、越来越燥的东南风呼啸。
高兴屹立在一处临时垒起的高台上,神色冷冽地望着那座在黎明微光中显出狰狞轮廓的石寨。
他缓缓抬起右臂,身后三张强弓早已引满,箭镞上缠着浸满火油的麻布,正噼啪燃烧,跃动的火苗被风吹得笔直,指向西北。
下一刻,高兴的手臂猛然挥落。
三支火箭撕裂昏暗的天幕,划出三道刺眼的赤红色弧线,精准地坠入东南方向那片早已泼满火油的芦苇荡上。
霎时间,积攒了许久的热油被点燃,火舌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腾跃而起,眨眼间便连成一片滔天火海。
借助东南风势,狠狠将这股烈焰推向梅泷寨的方向,炽热的火浪翻滚着,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浓烟冲天而起,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不祥的暗红色。
“擂鼓!”高兴的声音透过风火声,清晰地传入传令兵耳中。
咚!咚!咚!沉闷而巨大的战鼓声炸响,敲击在每一个元兵的心脏上。
“攻!”蒙古千户一声咆哮,挥刀前指。
上风处,预设的回回炮阵地发出了沉重的轰鸣,将燃烧的火罐抛向高空;而更多轻便的投石机则随着步兵阵线前移,持续将擂石砸向寨墙。
燃烧的陶罐砸在石墙上,爆裂开来,粘稠的火油四处飞溅,火焰随之蔓延;巨大的石块带着骇人的呼啸,重重砸在墙垛上,碎石崩飞,每一次命中都引起寨墙一阵震颤。
寨墙上,陈桂龙怒目圆睁,对着周围畲兵,嘶声怒吼:“避石!灭火!畲家的儿郎,挺住!”
畲兵们顶着漫天火雨石雹,用湿毯扑打火焰,用简陋的木板试图遮挡;
可还是不断有人被飞溅的火油击中,惨叫着滚倒在地,或被巨大的石块连人带垛口砸得粉碎。
浓烟渐渐淹没梅泷寨的轮廓,高兴对传令官下令道:“步卒压上,云梯牵制。”
一名蒙古士兵立马挥动一面鲜红战旗,向前一压。
无数的元军步卒,云梯攻城手,借着烟雾掩护,开始向前方山麓涌动。
寨墙上的畲兵立刻分兵防御,将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不时有元军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
这正是高兴想要的,将所有畲兵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正面。
此时,梅泷寨的侧后方,悬崖峭壁上搭建的悬空栈道上,正有一股元兵队伍正在悄然靠近此处。
十二处依托天然岩缝、用巨钉和硬木加固的悬空栈道,便是高兴预留的一柄致命匕首。
他本欲亲率挑选的元军锐士,沿此险径直插寨心,内外夹击,一举定局。
然而在临行前,他望着那在风中似乎微微颤动的栈道,以及高处那座在火光映照下依然显得过分沉默的石寨,心中那盘旋不散的不安骤然收紧。
在那份久经沙场锤炼出的、对危险的直觉,让高兴压下这次身先士卒的举动,最终将这趟突袭任务交给一位蒙古百户去执行。
他们行动极为迅捷,脚下的栈道在风中吱呀作响,下方就是不可见底的幽谷。
一路畅通无阻,甚至比正面强攻的部队更早地摸到了寨墙边缘一处隐蔽的入口。
蒙古百户心中一阵狂喜,副帅的顾虑看来是多疑……立功心切的他率先一跃而入,身后的元军鱼贯而入。
然而,寨内景象的诡异得让身经百战的蒙古百户头皮一阵发麻。
他们面前并非空无一人,而是堆满了比人还高的柴捆,密密麻麻,几乎塞满了整个空间,只留下几条狭窄的通道。
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是火油气味,蒙古百户立马厉声大吼:“不好,快撤!”
几乎就在吼声发出同一瞬间,十余支火箭从四周岩壁的阴影中射出,并非射向他们,而是射向那些浸满了火油的干柴。
烈焰腾起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恐怖的热浪裹挟着黑烟瞬间充斥在甬道内。
“退!快从栈道退回去!”蒙古百户被灼热气浪燎得须发焦卷,狼狈不堪地挥舞着弯刀,嘶吼着命令撤退。
求生欲让元兵疯狂地向来时的栈道口涌去,然而入口本就狭窄,极度恐慌之下,人群互相推挤、踩踏,乱作一团。
冲在最前面的元兵慌不择路地踏上了悬空栈道,可那栈道如何能承受得住如此多人的剧烈拥挤和奔逃?
咔嚓的断裂声接连响起,木桩崩裂,绳索崩断!数十名元军如同下饺子一般,在栈道断裂声中,带着满身的火焰,哀嚎着跌入深谷,声音迅速被风声和远处的喊杀声吞没。
蒙古百户在亲兵为求生路,不惜砍杀溃兵,侥幸抢在栈道完全崩塌前退回崖壁下的山径小路。
他回头望去,甬道已彻底化为火海,退不回来的士兵不是落入峡谷,便是被火海湮灭,顷刻间折损殆尽。
寨墙之上,陈桂龙冷眼看着侧下方那骤然燃起又迅速湮灭的火光,以及隐约传来的绝望惨嚎,脸上泛起一丝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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