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丹桂飘香,却丝毫吹不散大都紫宸殿内的压抑。
朝会重开,只因这座都城的主人已然归来。
远在上都巡幸的忽必烈,此前虽收到文天祥于狱中**的消息,心下惋惜,却并未因此銮驾早归。
能叫他提前返回大都的,只有一桩事——二次东征日本惨败的战报,到了。
溃败的蒙古将领九月便疾驰至上都,将这噩耗面呈天听。
忽必烈闻讯雷霆震怒,当即启程,折返大都。
此刻,大殿之下跪伏的几人无不体如筛糠、汗出如浆。
殿宇太静了,静得能听见汗珠砸落金砖的微响,一声声,清晰得骇人。
忽必烈目光阴鸷,年迈的帝王沉默地俯视着他这群重臣,最终,森冷的话音破开了死寂:“阿合马,你来说说。”
“文天祥何以在兵马司严加看管的牢狱之中**而亡?”
“朕命你劝降,你一事无成也罢,可连他的家眷囚在你的宅畔,都能在你眼皮底下活活烧死……”
“你,好好给朕说个明白。”
跪在殿下的阿合马肝胆俱颤,汗如雨注,却不敢拂袖擦拭。
他闻声即刻高声禀奏,早已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文山公家眷惨剧,臣已查明,乃礼部尚书留梦炎恐文山公当真归降,心怀嫉惧,遂趁那日大雨派人纵火,将文氏一门烧死于禁所!”
“此事有左警巡院使及楼下仆役为证,臣不敢妄言!”
“是臣失察,致此惨剧发生,臣万死难辞!”
他抬眼偷觑御座之上,见皇帝仍沉默不语。
心中更寒,连忙再拜,急声奏禀文天祥之死的原委: “家难一出,不料兵马司狱竟百密一疏,使文山公得闻噩耗。”
“当夜,狱旁粮仓先行起火,救火时烟道堵塞,浓烟倒灌牢房……文山公便是趁那时机,引火**……”
“陛下明鉴!臣绝非推诿责任,所有情由臣皆已查明,即刻快马奏报,不敢有一字隐瞒!”
“臣办事不力,甘领圣罚!”
阿合马的奏本,忽必烈在上都早已看过。
此刻亲耳听闻,那压抑的怒意更是难以按捺。
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令殿下臣僚皆是内心一紧,大气不敢喘息。
“饭桶!区区一桩劝降差事,竟能被你办得如此荒唐!”
“好,好得很!朕的大都城,真是千疮百孔!连一座兵马司监狱,都守得像豆渣一般!”
一声怒吼自忽必烈口中而出,震荡殿内寰宇之上。
“传朕旨意:兵马司指挥使木速忽里,即刻推出午门问斩!”
“礼部尚书留梦炎,革去官职,一介降臣,竟敢罔顾圣意、自作主张,就让他在天牢里待到老死!”
忽必烈语锋一顿,冰冷的目光钉死在匍匐于地的阿合马身上,怒意更如寒潮汹涌。
“至于你,阿合马…连这等小事都办得体无完肤!即日起,滚回你自家府中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府半步!”
听见陛下将木速忽里问斩时,阿合马自以为此番在劫难逃,万没料到最终竟只落得这般轻罚。
他赶忙重重叩首谢恩,咚咚数响,额上已一片通红,声泪俱下道: “臣……谢陛下洪恩!感念圣上不杀之恩!臣领旨,万万岁……”
殿宇之下,除却阿合马涕泪交加的谢恩声,便只余一片死寂,沉重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满朝文武皆明白,接下来那一件事——才是今日真正天大的事。
果然,文天祥一案才发落完毕,殿上便响起忽必烈极怒反笑的冰冷声音:“范文虎、忻都……”
“你们两个,好好跟朕说说。”
“此番远征日本,朕拨付十四万大军,千万粮草辎重、无数银钱绢帛……何以竟败得如此凄惨,让朕颜面尽失?”
“是那日本蕞尔小国兵强马壮,还是朕的兵马……不堪一击,才叫你们吞下这等败绩!?”
忽必烈这几句冰冷彻骨的诘问,使跪于阿合马身旁的范文虎与忻都如坠冰窟,心知此番真正在劫难逃。
跪在地上的范文虎率先抱拳,声音沉硬地回应:“陛下,此战之失,皆因臣错判天时、低估台风之险。”
“臣率军登陆鹰岛不久,便遭飓风突袭。为防风浪,战船以铁索相连,反致风浪中相互撞击、倾覆过半,士卒溺毙者不计其数。”
“臣未候新帅阿塔海抵达便擅作主张出兵,实因八月酷暑难当,疫病蔓延。加之此前忻都元帅强攻志贺岛遭日军骑兵突袭,初战受挫,军心已荡。内陆暴雨不绝,粮草不继,臣若再犹豫不决,恐生兵变!”
“臣不敢推诿罪责……臣副将张禧与臣一同登岛,飓风中拼死力战、终殉国断后,臣才得以率残部突围……”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将臣明正典刑,以肃军纪!”
跪在一旁的忻都原听范文虎将部分失利归咎于己,正欲辩解,却听他后续竟将全责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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