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圣之血 第117章 王座间的对视

特使团抵达的当日下午，一场简朴却暗流涌动的会面，在营地中央最大的那顶议事帐篷内进行。

帐篷内部经过了用心的布置。地面铺上了厚实的狼皮和熊皮，驱散了部分寒意。中央设有一张宽大的原木长桌，粗糙却坚实。主位后方，悬挂着一面崭新的旗帜——深蓝底色上，咆哮的霜狼与交叉的利剑，正是“黎明之剑”的象征。

埃德里克端坐在主位。他依旧穿着简单的深色衣袍，外面罩了一件厚重的黑色毛皮斗篷，兜帽并未戴上，露出他苍白却轮廓分明的面容。他刻意挺直了背脊，双手平放在铺着地图的桌面上，以掩饰那难以完全控制的细微颤抖。莉娅娜与赫克托如同护卫般，分别立于他座椅后方左右两侧。奥托行者则坐在他右手边的首位。

烬安静地伏在埃德里克脚边的阴影里，异色的瞳孔半眯着，仿佛在假寐，却将场内的一切气息流动都纳入感知。

当三位特使在引导下走入帐篷时，目光第一时间便聚焦在了主位那个年轻人身上。

劳伦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评估。他没想到，那个传说中摧毁了凛冬城、击杀了维吉尔的“冰霜之引”，竟是如此年轻，而且……状态明显不佳。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刻意维持的挺直坐姿，都透露出强烈的虚弱信号。这让他心中迅速盘算起来。

卡斯珀勋爵的目光则如同冰冷的刀锋，毫不客气地在埃德里克身上扫视。他同样注意到了那份虚弱，但更让他心头微凛的，是对方那双深邃眼眸中沉淀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仿佛冰封火山般的意志。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

老哈文依旧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只是在进入帐篷时，浑浊的眼眸似乎极快地扫过埃德里克手背上那枚若隐若现的印记，随即又恢复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埃德里克阁下，”奥托行者作为引荐人，起身介绍，“这位是王国财政副臣劳伦斯大人，圣殿骑士团副团长卡斯珀勋爵，议会元老哈文大人。”

埃德里克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平稳而清晰：“三位特使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既没有表现出对王权的过分敬畏，也没有失礼，仿佛只是在接待几位普通的访客。

众人落座。短暂的沉默后，劳伦斯率先开口，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埃德里克阁下年轻有为，实在令人钦佩。北境遭此大难，王国上下无不痛心。陛下与议会派我等前来，正是为了了解实情，看看王国能为北境的重建提供哪些帮助。”他绝口不提“叛乱”二字，言辞恳切，试图营造友好的氛围。

“劳伦斯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埃德里克平静回应，“北境之难，源于维吉尔的疯狂与教廷的失察。瘟疫、深渊召唤……这些，想必三位在来的路上，已有所耳闻。”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问题的核心，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卡斯珀勋爵冷哼一声，打断了这看似和谐的开场：“耳闻终究是耳闻。维吉尔主教之事，教廷自会调查。但凛冬城被毁，教区主教、审判官殉道，这是不争的事实！王国需要对此有一个明确的解释！以及，阁下在此地的……身份和立场，也需要明确！”

他的话语咄咄逼人，带着审问的意味，目光锐利地逼视着埃德里克。

帐篷内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赫克托放在斧柄上的手骤然握紧，眼神不善地盯住卡斯珀。

埃德里克却并未动怒，他甚至没有看卡斯珀，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长桌中央的地图上，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解释？当维吉尔用北境子民的生命进行邪恶实验时，教廷在哪里？当瘟疫在黑沼泽蔓延，无数村落化为鬼域时，王国在哪里？”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至于我的立场……”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与卡斯珀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对上。刹那间，卡斯珀仿佛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威压掠过自己的灵魂，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我站在北境的冻土之上，站在那些死于瘟疫和压迫的亡魂之前。”埃德里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身份，是愿意追随我、信任我的北境人，共同赋予的。我们所求，不过是一个能活下去，能有尊严地活下去的未来。这个答案，卡斯珀勋爵，可还明确？”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退让，直接将“北境人的选择”与“王国的问责”放在了天平的两端。

劳伦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老哈文依旧垂着眼皮，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卡斯珀勋爵脸色铁青，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埃德里克那看似平静的目光，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源自力量层次上的无形压制，尽管对方明显状态虚弱。这让他又惊又怒。

就在这时，一直伏在埃德里克脚边的烬，似乎被卡斯珀身上骤然腾起的细微敌意所惊动，它抬起头，那双异色瞳孔冷冷地瞥了卡斯珀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咕噜声。

这声兽鸣，在落针可闻的帐篷内显得格外清晰。

卡斯珀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与那双非人的异色瞳孔一触，心头莫名一寒。

第一次正式交锋，在无声的威压与毫不退让的宣言中结束。王座之上的虚弱君主，用他坚定的意志和身后凝聚的人心，稳稳地接下了来自王都的第一次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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