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摆渡舟再次无声滑行于冥河死寂的水面,将那座庞大森然的往生渡口远远抛在身后,直至其化作视野尽头一个模糊的、苍白的斑点,最终被无垠的黑暗彻底吞没。
舟楫之上,气氛比来时更为凝滞。
掌篙人依旧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是机械地摇动着橹桨,破开浓稠的黑暗。低泣的女鬼蜷缩在角落,哭声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抑,变成了断续的、压抑的呜咽。独角壮汉如同磐石,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查。而那三名沉默的黑袍人,依旧如同凝固的阴影,站在船舷另一侧,只是他们周身萦绕的、与深渊同源的气息,似乎变得更加晦涩难明。洛辰甚至能感觉到,那兜帽下的黑暗深处,有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偶尔扫过他,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显然,他在往生渡口的表现,尤其是最后引动孟婆出手抹杀三名深渊同类的景象,已然让这些舟上乘客将他视为了一个极度危险且不可预测的变数。
洛辰对此无暇他顾。
他独自立于船头,看似在凝视着前方永无止境的黑暗,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体内。
右臂的【寂灭印记】不再黯淡枯竭,反而散发着一种内敛的、灰蒙蒙的光泽。皮肤下那羽翼状的暗金纹路愈发清晰,如同天然的烙印。一股冰冷沉静、兼具洗涤与终结意味的力量,正如同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在他经脉与灵魂中循环流淌,滋养着之前的创伤,并潜移默化地提升着他与这片冥土死寂之地的亲和度。
这便是融合了【寂灭忘川结晶】后的全新力量。它并非简单的叠加,而是一种质变。寂灭权柄的暴戾与不受控,被忘川的洗涤之力在一定程度上“驯化”,变得更为内敛与服从意志;而忘川之力的纯粹洗涤,则被寂灭的终末意蕴赋予了更强的“侵蚀”与“瓦解”特性。
他心念微动,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蒙蒙光晕自体表浮现。这光晕并非用于防御或攻击,更像是一种伪装与隔绝。在这光晕的笼罩下,他自身的气息几乎与冥河环境融为一体,连灵魂中那道明亮的银行道标,其散发的监控波动似乎都被这层蕴含着冥府本源规则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和屏蔽了少许。虽然无法完全摆脱监控,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醒目。
这无疑是一个意外之喜。
然而,轻松只是短暂的。灵魂深处,遗神银行那冰冷无情的倒计时,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
(任务时限剩余:约1日17标准时)
时间,依然紧迫。他必须在时限耗尽前,抵达彼岸,并找到一个能向银行“交付”任务的方式——哪怕他交出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忘川水精”。
扁舟在绝对的寂静中航行,冥河仿佛没有尽头,唯有那单调的橹桨划水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一成不变的黑暗,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一种低沉的、仿佛亿万个灵魂在同时哀泣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冥河深处弥漫开来。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带着无尽的悲伤、悔恨与绝望,比渡口亡魂的杂念更为集中,也更为…具有侵蚀性。
冥河之水,似乎也变得更加粘稠,颜色从纯粹的墨黑,逐渐向着一种暗沉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转变。空气中弥漫的死寂气息里,开始掺杂进浓郁得化不开的怨怼与痛苦。
“前方,泣血滩。”掌篙人沙哑的声音第一次主动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抱元守一,紧守心神。”
泣血滩?洛辰心中一凛。记忆锚点中关于冥河体系的记载碎片闪过脑海:冥河并非全程平缓,其中分布着诸多险地,泣血滩便是其中之一,相传是那些罪孽深重、怨气滔天、无法渡过忘川也无法进入轮回的魂灵最终沉淀、哀嚎之地。其散发出的“冥河之泣”能直接侵蚀神魂,动摇心智,甚至引动心魔。
几乎是同时,洛辰感觉怀中的《神陨之诗》残卷再次传来熟悉的悸动,一股苍凉悲怆的韵律自行扩散,将他笼罩,有效地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哀泣之声的侵蚀。
他看向舟上其他乘客。
低泣的女鬼仿佛找到了共鸣,哭声陡然放大,与那冥河之泣交织在一起,竟隐隐有失控的趋势。独角壮汉周身死气沸腾,形成一层护罩,但那护罩在哀泣声中剧烈波动。三名黑袍客周身的深渊气息也翻滚不休,似乎那纯粹的怨念与痛苦,对他们这种混乱邪恶的存在同样具有冲击力。而那妖异僧人,依旧垂眸捻动佛珠,只是那佛珠拨动的速度快了少许,口中低声念诵着模糊的经文,昏黄的佛光在他周身明灭不定。
显然,这“泣血滩”对舟上所有存在都是一场考验。
然而,洛辰很快发现,那冥河之泣在触及他体表那层灰蒙蒙的【寂灭忘川】光晕时,竟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其侵蚀效果大打折扣。那光晕中蕴含的“终结”与“洗涤”双重意蕴,仿佛天生就对这种极致的负面情绪有着极强的抗性,甚至……隐隐有种要将其“平息”、“归于沉寂”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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