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神银行 第81章 评估与暗流

回到寒霜镇银行观测站的过程，像是一场沉默的行军。侦查舰穿透永不停歇的风雪，将那片刚刚归于死寂的冰裂谷远远抛在身后。舰舱内，埃德加依旧哼唱着那首苍凉的北境歌谣，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操控面板，仿佛刚才那场与“霜火之魂”的生死博弈，不过是又一次寻常的巡逻。

但洛辰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体内，那七块被冰晶薄膜包裹的圣骸碎片不再剧烈震颤，却传来一种深沉的、仿佛与某种庞大存在建立微弱链接的悸动。是那团回归天地的神性本源带来的影响？还是冬寂使者的封印本身，在接触了同属“冬”与“陨落”范畴的力量后，发生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变化？债主之眼的内视下，冰晶薄膜依旧稳固，但色泽似乎更深邃了些，散发的寒气也愈发内敛，不再仅仅是对外的防御，更像是一种……缓慢的渗透与同化。

观测站的金属轮廓在风雪中逐渐清晰。降落、泊入指定平台、接受基础扫描……流程一如既往的冰冷高效。当洛辰的双脚再次踏上观测站内部那恒温却毫无暖意的金属地板时，他手腕上的银行符印微微震动，一条信息流涌入脑海：

“编号7348，洛辰。强制任务‘回收霜火之魂’状态更新：威胁已消除。贡献点 80，积分 400。临时冻结已解除。当前贡献点：185，积分：2025.25。”

贡献点和积分恢复了，甚至还略有盈余。但“乙中观察目标”的标识，依旧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悬挂在他的个人信息栏顶端，鲜红刺目。

埃德加在他身边停下，巨大的复合弩弓随意地扛在肩上。“小子，任务报告我会提交。关于那团本源……就当它湮灭了。”他拍了拍洛辰的肩膀，这次力道轻了些，“在北境，有些东西，归于天地比归于银行更好。这个道理，我懂，你……似乎也懂。”

他深深地看了洛辰一眼，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合作者的疏离，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认同的意味。“以后在这片冰原上遇到麻烦，可以试着用这个频率呼叫‘老狼’。”一段简短的神力波动频率，随着他的话语，悄无声息地传入洛辰的符印。

没有多余的话，埃德加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消失在观测站内部通道的阴影中，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北境的冰海。

洛辰站在原地，感受着那段代表着“老狼”埃德加联系方式的频率信息。一个四级专员，一个在北境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老手，这份突如其来的、有限的善意，其价值可能远超刚才任务获得的贡献点。这或许是他这次强制任务最大的、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没有时间细细品味。符印再次震动，这次的信息更加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

“编号7348，洛辰。请立即前往三号评估室，接受综合状态复审。”

该来的，终究会来。银行绝不会因为一次任务的成功（尤其是结果存在模糊空间的任务）就放松对“观察目标”的监控。冰嚎矿洞的疑点，他自身信仰承载的稳定性，以及……可能存在的、与冬寂使者的非正常接触，都是风控部需要厘清的问题。

三号评估室位于观测站的核心区域，比医疗室的监控等级更高。厚重的神纹金属门无声滑开，内部空间不大，没有任何窗户，只有四面光滑得可以倒映出人影的墙壁。房间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符合人体工学的金属座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专门用于压制神力活跃和心灵波动的特殊力场，让洛辰感到一丝滞涩。

他依言在座椅上坐下。几乎是同时，四面墙壁亮了起来，并非显示图像，而是流淌过瀑布般的、由无数细密神文和能量读数构成的数据流。一个冰冷的、非男非女的合成音在房间内响起，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

“复审程序启动。编号7348，洛辰。放松你的精神防御，配合扫描。”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探查意味的神力波动笼罩了他。这股力量试图渗透他的皮肤，深入他的肌肉、骨骼，探向他的灵魂核心，尤其是那被封印的圣骸碎片区域。

洛辰心中凛然。他不能完全抵抗，那等于不打自招。但他也绝不可能任由银行的力量深入探查灵魂最深处的秘密——圣骸碎片、《神陨之诗》残卷、缪薇的信物，以及冬寂使者留下的封印细节。

他立刻运转“契约精神”天赋，并非对抗，而是引导。他将自己的意识收缩，固守在灵魂表层，同时，主动将一部分“合理”的信息开放给扫描——比如他体内稳定（表面上）的神力循环，比如刚刚完成任务后略显疲惫但无异常的身体状态，比如那被刻意展示出来的、属于银行体系的力量痕迹（如债主之眼的基础应用）。

同时，他灵魂深处那层冬寂封印，仿佛被外来的探查力量激活，自主地散发出一股更加凛冽的寒气。这股寒气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标记”。它有效地阻挡了扫描力量对圣骸碎片核心区域的深入，并在洛辰的灵魂外围形成了一层难以穿透的“冰雾”。

数据流的瀑布猛地加速，合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疑惑”：“检测到异常灵魂印记……能量属性：极高序列·凛冬……来源分析……匹配：冬寂使者……”

扫描的力量在冰雾前徘徊，数次尝试突破未果后，缓缓退去。显然，银行系统识别出了冬寂使者的标记，并且对此有所忌惮。一个被冬寂使者“关注”并打下标记的员工，其价值评估和风险模型都需要重新计算。

“信仰承载评估：稳定（存在外部力量干预）。”

“灵魂完整性评估：存在高阶封印，状态未知。”

“任务执行效能评估：高效（合作模式）。”

“综合风险评级：维持‘乙中’，转入深度观察序列。”

合成音最终给出了结论。维持原判，但“深度观察序列”意味着监控将更加隐蔽和长久。

就在洛辰以为复审即将结束时，合成音再次响起，内容却截然不同，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人性化”的、公式化的温和？

“编号7348，基于你在北境地区的连续任务表现，以及展现出的对特殊环境的适应性，银行人才发展部注意到你的潜力。现有一项内部培养计划，代号：‘冰髓’，旨在选拔有潜力的专员，深入探索并潜在利用北境古老遗存。参与该计划，你将获得更高级别的资源倾斜、情报支持，以及……一定程度的风险豁免权限。”

一副由神力构成的、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契约虚影，在洛辰面前缓缓展开。条款复杂而诱人，承诺了贡献点和积分的大幅加成，开放部分Level 4乃至Level 5的权限，以及最重要的——“在计划框架内，对部分非主观意愿造成的‘规则冲突’或‘信仰污染’，享有有限豁免权”。

代价是，需要签署更严格的保密协议，接受定期的、更深层次的“状态评估”，并且，未来所有的任务指派，将优先服务于“冰髓”计划的目标。

这是一个诱饵，一个裹着糖衣的、更加精密的枷锁。银行在无法完全掌控他身上的“异常”后，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将他纳入一个更可控的“实验框架”内，既能利用他与北境古老力量（包括冬寂使者）的微妙联系，又能通过计划的规则将他束缚。

洛辰沉默地看着那份契约虚影。债主之眼快速扫过每一个条款，分析着其中的陷阱与机会。“风险豁免权限”确实诱人，能极大缓解他目前的处境。但“更深层次的评估”和优先任务指派，几乎是将自己的未来彻底卖给了银行。

“你有三个标准银行日的时间考虑。”合成音说完，契约虚影和那股无处不在的监控力场同时消失。评估室的金属门再次滑开。

洛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拒绝，意味着将继续在风控部的严密监视下举步维艰，每一个异常都可能被放大。接受，则意味着主动跳进一个更华丽、也更危险的笼子，成为银行探索北境秘密的排头兵，甚至可能与冬寂使者产生更直接的冲突。

他需要时间，需要信息。

回到分配给自己的临时休息室（依旧处于监控下，但比医疗室宽松），洛辰激活了房间的基础隔断法阵（效果有限，但能提供些许心理安慰）。他首先尝试联系埃德加，通过那个“老狼”的频率，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询问关于“冰髓”计划的情报。

然后，他盘膝坐下，意识沉入体内，不再关注圣骸碎片，而是专注于那层冬寂封印。他尝试着，用自身的精神力，极其轻微地去触碰、感知那冰晶薄膜。

就在他的精神力与冰膜接触的瞬间——

一股远比北境寒风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冰川骤然苏醒，沿着那道精神链接，轰然降临！

并非充满恶意的攻击，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一个冰冷的、非人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灵魂核心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冻结时空的力量：

“交易，成立。”

“代价，已支付部分。”

“下一步，前往‘寂静冰墙’，取得‘冰核碎片’。”

“时限：三十个标准银行日。”

“逾约……即为违约。”

一股庞大的、关于“寂静冰墙”的地理信息、危险标识、以及“冰核碎片”的能量特征，如同冰河倒灌般强行涌入洛辰的脑海，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和晕眩。

与此同时，他手腕上的银行符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震动，一条新的任务指令弹了出来，来源赫然是——“冰髓”计划预备选拔序列！

任务名称：《冰墙下的回响》

任务地点：寂静冰墙（北境极深处，未知危险区域）

任务目标：初步勘探，记录能量异常，采集环境样本。

任务奖励：贡献点 300，积分 1500，并获得“冰髓”计划正式候选资格。

银行的“橄榄枝”与冬寂使者的“强制契约”，目标地点竟然高度重合！

洛辰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冰晶凝结。他看着符印上两条几乎同时抵达、内容却微妙互补的信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银行的算计，冬寂的索求……他仿佛成了一枚被双方握在手中的棋子，被推向名为“寂静冰墙”的棋盘焦点。

但棋子，未必不能有自己的意志。

第五卷的深渊，已在他脚下裂开。冰封的权柄，既是诱惑，也是吞噬一切的陷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与银行、与古神、与自身命运的致命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