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神银行 第74章 矿洞的回响

离开观测站堡垒的庇护，真正的北境严寒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穿透银行制式毛皮大衣的防护，直刺骨髓。风不再是呜咽，而是咆哮，卷挟着地面坚硬的雪粒，抽打在脸上，带来细微却持续的痛感。能见度极低，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旋转、混沌的白，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无尽的暴风雪所吞噬。

洛辰激活了身份铭牌上的环境护盾，一层淡蓝色的、近乎透明的能量场笼罩周身，将最凌厉的风雪隔绝在外，但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却无法完全驱散。他拉了拉兜帽，低头，循着铭牌上投射出的、只有他可见的导航光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脚下的积雪被压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片风的独奏中，显得微不足道。导航指示的方向，是通往镇外永恒冰盖的边缘。随着逐渐远离寒霜镇那零星灯火构成的微弱光晕，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寂感油然而生。这里，是文明与蛮荒的交界线。

“债主之眼”悄然开启，视野中，物质世界的线条变得略微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能量与契约联系的流动。他能看到自己与遗神银行之间那无数根纤细而坚韧的“债务之线”，它们从虚空延伸而来，缠绕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在手腕那银色光环处，汇聚得最为密集。这是监控，也是枷锁。

同时，他也隐约感知到，至少有两股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能量融为一体的观测意念，如同附骨之疽，遥遥缀在身后。它们的气息带着银行的刻板与冰冷，显然是风控部或者巴顿主管安排的“观察员”。洛辰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并未尝试去清除或干扰这些意念，在对方的规则框架内，过早暴露全部底牌是愚蠢的。他要做的，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达成自己的目的。

大约行进了半小时，一座黑黢黢的、如同巨兽利齿般突出于冰原的岩山轮廓，在风雪中逐渐清晰。导航光径的终点，正指向山脚下一个人工开凿的、幽深黑暗的洞口——“冰嚎矿洞”。

洞口边缘凝结着厚厚的、污浊的冰层，原本铺设的轨道早已被冰雪和碎石化掩埋。几台明显是银行制式的、用于警戒或侦查的小型傀儡残骸散落在洞口附近，它们的外壳上布满了深刻的爪痕与腐蚀痕迹，能量核心黯淡无光，显然已经彻底报废。空气中，除了凛冽的寒气，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金属锈蚀又混合了某种**有机物的怪味。

洛辰在洞口前停下脚步，仔细感知。矿洞深处，有一股混乱、暴躁的能量波动隐隐传来，其中夹杂着傀儡核心过载的嗡鸣，以及某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无数细碎冰晶摩擦般的低语。这低语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带着令人心烦意乱的侵蚀性。

“深渊低语……吻合度恐怕不止17.3%。”洛辰心中凛然。银行的评估显然有所保留，或者说，情况在他抵达前恶化了。

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七枚暗紫色的圣骸碎片。它们一暴露在空气中，表面的幽光便微微闪烁，与矿洞深处传来的混乱能量产生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共鸣，同时，也引动了灵魂深处那被冰晶薄膜封印的寂灭印记，传来一阵轻微的悸动。圣骸碎片对深渊能量有吸引力，或者说，它们本就是同源的高位格存在？

将碎片握在手中，他又调动起一丝“诗性火花”的力量，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如同给自身的感知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带有“缪薇的祝福”特性的滤网。这祝福源于音乐与诗歌之神，对精神层面的污染有着一定的抗性与净化效果。

准备妥当，洛辰迈步，踏入了矿洞的黑暗之中。

洞内的温度比外面更低，是一种凝滞的、仿佛能冻结时间的寒冷。护盾发出的淡蓝微光，只能照亮身前数米的范围，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冰面与碎石，行走时发出空旷的回音，传向未知的深处。

矿洞内部结构复杂，主巷道宽阔，但两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支洞和开采面，如同迷宫。墙壁上残留着早已熄灭的照明符文，以及一些粗糙的开凿痕迹。越往深处，那股混乱的能量波动和冰晶摩擦般的低语就越发清晰。

走了约莫百米，前方巷道拐角处，传来一阵机械关节活动的“咔哒”声，以及能量核心不稳定运转的“嗡嗡”声。

洛辰停下脚步，收敛气息，隐藏在阴影中。

很快，一个身影蹒跚着从拐角后出现。那是一个银行标准制式的重型采矿傀儡，约三米高，原本用于破碎岩石的钻头手臂此刻无力地垂落着，但另一只用于搬运的机械爪却在不规则地、疯狂地开合，闪烁着危险的电弧。它的光学传感器一片血红，不断扫视着周围，躯干上布满了与洞口残骸类似的爪痕和腐蚀印记，一些线路裸露在外，冒着细小的火花。

它显然已经彻底失控，核心程序被某种外来的混乱信号所覆盖。

傀儡发现了洛辰这个“入侵者”，血红的传感器立刻锁定了他，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的警报声，随即，那只疯狂的机械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抓了过来！

速度极快，力量也远超寻常采矿傀儡！

洛辰眼神一凝，没有选择硬撼。他脚下阴影如同水波般荡漾，身体瞬间融入其中，下一刻，出现在傀儡侧后方五米之外——阴影穿梭·孽渊信标。

机械爪狠狠抓在洛辰刚才站立的位置，在坚硬的冰面上留下了几道深刻的沟壑。

“力量增强，行为模式混乱，带有强烈的攻击性……”洛辰冷静地分析着，“核心驱动能量……混杂了不属于银行标准能源的、阴冷污秽的气息。”

就在他思考的瞬间，那傀儡一击不中，发出更加狂躁的嗡鸣，转身，钻头手臂竟然也勉强抬起，对准洛辰的方向，开始疯狂旋转！虽然钻头本身似乎卡住了，但旋转带来的气流依旧卷起了地上的冰屑碎石，如同小型风暴。

同时，那股冰晶摩擦般的低语陡然增强，如同潮水般涌向洛辰的意识。混乱、暴戾、充满破坏欲的意念试图钻入他的脑海。

洛辰眉头微皱，握紧了手中的圣骸碎片。碎片传来的共鸣感更强了，仿佛在渴求着什么。他没有动用神力直接攻击，而是将一丝蕴含“契约精神”特质的神力，凝聚于指尖，屈指一弹。

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银线，精准地命中了傀儡躯干上某处能量传输节点的外露线路。

“滋啦——”

如同电路短路的声音响起。傀儡疯狂的动作猛地一滞，血红的传感器光芒剧烈闪烁，整个躯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它内部混乱的能量流转，被这蕴含“破契”特性的一击，暂时扰乱、中断了。

趁着这个机会，洛辰身影再次融入阴影，出现在傀儡正前方。他抬起手，并未使用任何强大的神术，而是将“诗性火花”的力量，混合着缪薇祝福的净化特性，化作一道柔和而坚定的、无形的波纹，轻轻按在了傀儡的核心控制单元位置。

“安眠吧。”

如同吟唱，又如同命令。

那狂躁的、被污染的能量如同遇到克星，剧烈地波动起来，与诗性火花的力量相互湮灭、抵消。傀儡眼中的红光急速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它那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两下，“轰隆”一声瘫倒在地，失去了所有活动能力，只剩下一些残余的电火花在躯壳上跳跃。

没有使用蛮力摧毁，而是精准地切断了能量供给，并以净化之力驱散了核心的污染。这样处理，消耗最小，也最不容易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洛辰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刚才的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对神力的操控精度要求极高，尤其是同时运用“契约精神”、“阴影穿梭”和“诗性火花”三种能力，对他的精神负荷不小。

他感觉到，那两道遥遥缀在身后的观测意念，在他使用“诗性火花”和净化之力时，出现了明显的波动，记录得更加频繁和仔细。

“果然，银行对缪薇的力量很感兴趣……”洛辰心中明了。他展示这部分力量，也是一种试探和筹码。

他蹲下身，检查着彻底瘫痪的傀儡。在它的核心单元外壳上，他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如同冰霜苔藓般的黑色污染物，正散发着微弱的、与矿洞深处同源的精神污染。

“侵蚀是从内部开始的……通过能量管道，或者……某种共鸣？”洛辰若有所思。他收起一块沾染了污染物的核心碎片样本，继续向矿洞深处进发。

接下来的路程，他遭遇了更多失控的傀儡。有敏捷的侦查型，有笨重但防御力强的运输型，它们无一例外地被那种混乱能量和低语所侵蚀，变得极具攻击性。洛辰依葫芦画瓢，利用“契约精神”干扰能量节点，以“诗性火花”进行净化，配合阴影穿梭的机动性，一路有惊无险地清理过去。

越往深处，环境越发诡异。洞壁上的冰层开始呈现出不自然的暗蓝色，一些地方甚至凝结出了类似黑色血管的脉络。那股冰晶摩擦般的低语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噪音，而是开始凝聚成一些模糊的、充满恶意与诱惑的碎片化意念：

“……皈依……永恒……冰封……”

“……释放……吾等……归来……”

“……契约……已毁……新生……”

这些低语如同毒蛇，试图钻入心灵缝隙。若非有缪薇的祝福和诗性火花作为屏障，洛辰毫不怀疑自己也会逐渐被其影响，变得如那些傀儡般疯狂。

他手中的圣骸碎片，幽光越来越盛，甚至开始微微发烫，指向矿洞最核心的方向。灵魂深处的寂灭印记，也传来一阵阵比之前更明显的刺痛，仿佛在与深处的某种东西相互呼应。

终于，在清理了不知道第几波傀儡后，他抵达了矿洞的最深处——一个巨大的、如同被掏空山腹形成的天然洞窟。

洞窟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矿脉核心，而是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深不见底的幽蓝冰渊！冰冷的寒气如同实质般从渊口涌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极致的腐朽与混乱气息。冰渊的边缘，覆盖着厚厚的那神种黑色血管状脉络，它们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而在冰渊的正上方，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暗蓝色能量聚合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同翻滚的乌云，时而伸出无数如同触须般的能量流，探入四周的虚空和冰壁。那些令人疯狂的冰晶低语，正是从这团能量聚合体的核心发出的！

更让洛辰瞳孔收缩的是，在这团能量聚合体的下方，冰渊的边缘，跪伏着三具身披古老残破铠甲、早已失去生命气息的……尸体。他们的血肉早已干枯，与铠甲冻结在一起，但他们的姿势，却充满了诡异的虔诚，面朝那团暗蓝能量，如同在朝拜。

从他们铠甲上模糊的徽记，以及那与守墓人同源的、尽管微弱却无法完全磨灭的寂灭气息来看……

“守墓人……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而且，像是在守护……或者，被这深渊的东西所‘吸引’？”洛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圣骸碎片猛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紫光芒，挣脱了他的掌控，如同受到召唤般，齐齐飞向那团暗蓝色的能量聚合体！

悬浮在冰渊之上的能量聚合体，似乎也感应到了圣骸碎片的靠近，扭曲的速度陡然加快，发出的低语变得高亢而尖锐，充满了……渴望！

“嗡——！”

整个洞窟剧烈震动起来！冰渊之下，传来了某种庞大之物苏醒的、令人心悸的悸动！

洛辰站在洞窟入口，看着飞向能量聚合体的圣骸碎片，又看了看那三具守墓人尸体和剧烈波动的深渊，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银行的清理任务，根本就是个幌子。这里，分明是一处与深渊污染直接相连的节点！而圣骸碎片，是开启或者加剧某种变化的钥匙！

他被利用了，而且是被推到了最危险的漩涡中心！

身后，那两道观测意念的波动也变得极其剧烈，显然，眼前这一幕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危机，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