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神银行 第67章 沉眠祭坛与守墓之音

永寂冰川的中央裂隙，如同大地一道深可见骨的惨白伤疤，横亘在洛辰面前。与其说是裂隙，更像是一条被无形巨力强行劈开的巨大通道，两侧冰壁高耸千仞，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灰蒙蒙的天光，却诡异地没有丝毫光线能真正渗透进裂隙的深处。那里只有一片化不开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暗。

刺骨的寒意不再是物理层面的低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寂灭”属性，连【孽火】都在识海中微微摇曳，传递出一种本能的警惕与不适。四周是绝对的死寂，连风声到了这里都仿佛被某种规则扼杀，只剩下他自己心脏在胸腔内缓慢而沉重搏动的声音，以及血液在血管里近乎凝滞流淌的细微回响。

洛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却也让他因记忆冲击而有些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精神力仅恢复两三成，识海如同干涸的河床，布满了记忆碎片冲刷后的裂痕。这种情况下深入如此险地，无疑是极度危险的。

但他没有退路。

“禁止火焰，禁止喧哗，禁止阅读古老铭文……”他心中再次默念从冰牙祭司那里得到的关于祭坛的禁忌。第一条直接废掉了他目前最强的攻击手段【孽火】，第二条和第三条则意味着信息获取和应对突发状况的方式将受到极大限制。

他调动起【债主之眼】，双瞳深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金色毫光。视野微微变化，物质世界的细节变得更加清晰，但更重要的是，他能“看”到环境中流淌的“信仰”与“力量”的痕迹。然而，在这里，他看到的是一片近乎绝对的“虚无”，信仰之力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仿佛这里是诸神遗弃之地。只有在裂隙深处那浓郁的黑暗中，隐约有一些极其黯淡、扭曲的线条在蠕动，像是垂死生物的神经末梢，散发着不祥与腐朽的气息。

“低语……是古老灾难的记忆回响么？”洛辰想起信物回响中看到的景象，心中凛然。他调整呼吸，将自身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压制到最低，如同一个冰冷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入裂隙深处的黑暗。

脚下的冰面坚硬如铁，行走其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两侧冰壁的倒影渐渐模糊、扭曲，最终彻底被黑暗吞没。他只能依靠【债主之眼】增强的微光视觉和敏锐的感知向前探索。随着深入，那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低语”开始出现。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在意识层面响起的杂音，混乱、无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悲怆、绝望与疯狂。碎片化的画面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崩塌的神国碎片、燃烧的星辰、无数扭曲哀嚎的身影……这些正是他在信物回响中看到的“神陨纪元”景象的余波。它们如同无形的冰锥，不断凿击着他本就受损的识海。

洛辰紧守心神，灵魂的坚韧和对神性侵蚀的抗性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将这些精神污染视为一种“噪音干扰”，努力过滤其影响，同时仔细分辨着低语中可能蕴含的、关于路径或危险的信息。【诗篇眷顾者（微弱）】的状态让他对这些低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和力，虽不能完全免疫，但至少避免了立刻被其同化或逼疯。

裂隙内部并非笔直向下，而是蜿蜒曲折，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极寒迷宫。冰壁之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刻痕，并非祭司警告的“古老铭文”，而更像是一些随性的、无意识的划痕，或是某种巨大生物爬行留下的印记。【债主之眼】仔细扫过这些痕迹，没有发现任何契约之力或信仰之力的残留，似乎只是纯粹物理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不时停下脚步，利用【债主之眼】观察环境中那些黯淡扭曲的能量线条的流向。这些线条虽然微弱且混乱，但大体的趋势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迷宫的中心。

“能量在向某处汇聚……或者说，在被某处抽取。”洛辰心中判断，这很可能就是祭坛的所在。

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通道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冰窟出现在眼前。冰窟的穹顶高悬，垂落着无数巨大的冰棱，如同倒悬的利剑。冰窟中央，是一个由某种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圆形祭坛。祭坛古朴、粗糙，与周围晶莹的冰壁格格不入，石质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以及一些深色的、疑似干涸血渍的污迹。

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东西。借助【债主之眼】，洛辰看清了那是几具被半埋在冰层下的骸骨。骸骨的姿态扭曲，似乎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其中几具还穿着类似冰牙部落风格的皮毛衣物，但早已腐朽破败。更令人心悸的是，还有两具骸骨穿着一种制式的灰色长袍，袍角绣着一个黯淡的、仿佛余烬构成的火焰徽记——灰烬商队。

“果然有人先到了，而且……没能离开。”洛辰眼神微凝。他注意到这些骸骨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但骨骼内部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仿佛所有的生机和灵魂都被抽干了。

他的目光越过这些警告，聚焦在祭坛本身。祭坛的中央，并非空无一物，而是静静地放置着三样东西：

左侧，是一块巴掌大小，材质与他的【缪薇的绝唱·信物】相似，但颜色更为深沉古老的石板碎片，上面刻满了细密的、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神文——那正是《神陨之诗》的另一块残卷！

右侧，则是一小堆暗紫色的、不规则的多面体结晶，散发出微弱却纯粹的能量波动，与他之前得到的圣骸碎片同源，但能量强度和纯度似乎更高。粗略一看，至少有七八块之多。

而在这两样东西的中间，祭坛最中心的位置，却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样式奇古的青铜断剑。断剑只有一尺来长，剑身布满绿锈，仿佛一碰就会碎裂，但它却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而厚重的气息，与整个祭坛乃至整个永寂冰川的死寂氛围形成鲜明对比。这股气息形成了一个微弱却稳固的力场，将残卷和圣骸碎片笼罩在内，似乎是在……守护？

洛辰没有轻举妄动。他站在冰窟入口的阴影里，【债主之眼】全力运转，仔细分析着祭坛周围的“规则”。

他看到了。无数细密、黯淡、充满禁忌意味的能量线条，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缠绕在整个祭坛周围，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且危险的“契约场”。这个契约场的力量层级极高，远超过他目前能理解和接触的范畴，其核心规则就是那三条禁忌：禁止火焰（能量扰动？）、禁止喧哗（意识扰动？）、禁止阅读铭文（信息扰动？）。任何触发禁忌的行为，都可能引动整个契约场的反噬，下场恐怕不会比地上那些骸骨好多少。

同时，他也确认了，那直接作用于识海的“低语”源头，正是来自祭坛本身，尤其是那柄青铜断剑的周围，低语最为密集，仿佛断剑在不断地“播放”着某个古老灾难的片段。

“获取残卷和圣骸，必须通过这个守护力场，但不能触犯禁忌……”洛辰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规则的漏洞。强行突破肯定不行，那等同于直接挑战整个祭坛的契约。满足某种条件？祭坛本身似乎没有提供任何提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柄青铜断剑上。这柄剑是祭坛的守护核心，也是低语的源头，但它本身散发的气息却是“宁静”与“厚重”。这种矛盾……

“或许，关键就在这柄剑本身？”一个念头划过洛辰的脑海，“它不是阻碍，而是……钥匙？或者，一个考验？”

他回想起信物回响中看到的，祭坛被某种来自地底的、如同黑色潮水般的污秽力量污染的画面。而眼前这柄断剑形成的守护力场，似乎在抵御着什么。是了，那些试图靠近夺取宝物的人，或许并非死于祭坛的主动攻击，而是死于失去了这柄断剑的守护后，暴露在了某种更深层的、来自“污染”的危险之下？地上的骸骨，是被抽干了生机和灵魂，这与信物回响中那些被黑色潮水淹没的神灵和生灵的下场何其相似！

就在洛辰凝神思索的瞬间，一个极其轻微、几乎与周围低语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从他侧后方的通道传来。

有人！

洛辰心中警铃大作，身形瞬间模糊，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贴附在冰窟入口一侧的冰壁凹陷处，同时全力收敛所有气息。【阴影穿梭·孽渊信标】随时准备发动，但在这个信仰真空、规则诡异的地方，能否顺利穿梭还是未知数。

脚步声渐近，很轻，但很稳。片刻后，一个身影出现在洛辰刚才站立的位置。

那是一个穿着厚重灰色皮毛衣物的人，打扮与冰牙部落的猎人有些相似，但细节处又有不同。他的脸上覆盖着一个粗糙的木质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雕刻，只有两个空洞露出后面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死水般的眼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背负着一柄巨大的、几乎与他等高的石质铲形武器，铲刃看起来异常沉重和锋利。

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生命气息外泄，也没有信仰之力的波动，就像一块会移动的石头。他站在冰窟入口，目光扫过地上的骸骨，然后在祭坛中央的三样东西上停留了片刻，最后，那死水般的目光缓缓转向洛辰藏身的阴影方向。

“离开这里。”

一个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石头摩擦发出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洛辰的脑海，无视了“禁止喧哗”的禁忌！但这声音似乎蕴含某种特殊的力量，并未引动祭坛契约场的反噬。

“守墓人……”洛辰心中一沉。这就是冰牙祭司和信物回响中都提及的，连“暗影之秤”都忌惮的神秘势力成员？他们果然在这里活动！

对方能直接看破他的潜藏，并且能在此地无视禁忌进行精神传音，其实力和对环境的适应程度远超想象。

洛辰没有立刻现身，也没有回应。他在飞速权衡。与守墓人冲突，在目前状态下胜算极低，而且很可能触犯祭坛禁忌。但就此退去，与《神陨之诗》残卷和那些高纯度圣骸失之交臂，他绝不甘心。

就在气氛凝固，仿佛要凝结成冰的刹那——

祭坛中央，那柄青铜断剑，突然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剑鸣，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在洛辰的识海中荡开一圈涟漪。他识海中那微弱的【诗篇眷顾者】状态，以及存储的【诗性火花（本源）】，同时产生了共鸣般的悸动。

而那股原本环绕断剑的宁静厚重气息，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与此同时，守墓人猛地转头，死死盯住那柄青铜断剑，木质面具后的眼神首次出现了变化——那是一种混合了凝重、警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机会！

洛辰福至心灵，他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依旧隐藏在阴影中，但一道微弱的精神意念，蕴含着一丝从【诗性火花】中提取的、极其纯粹古老的韵律，如同试探般，小心翼翼地投向那柄青铜断剑。

他没有阅读任何铭文，没有使用火焰，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在用同源的气息，去“触碰”那把剑。

“铿！”

青铜断剑再次发出一声清晰的鸣响，虽然依旧微弱，但在死寂的冰窟中却如同惊雷！剑身之上，那些斑驳的绿锈仿佛脱落了一点点，露出一丝暗金色的本体。

守护着残卷和圣骸的那股力场，随之荡漾开一圈水波般的纹路，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动！

守墓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变故，他猛地踏前一步，背上的石铲已然握在手中，一股沉重如山、带着死亡寂灭气息的力量开始凝聚。

而洛辰，在力场松动的那一刹那，【债主之眼】精准地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契约漏洞”！他眼中淡金色光芒大盛，身体依旧未动，但一道无形的、基于“契约精神”的“索取”意念，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沿着力场波动的缝隙，直接“勾”向了祭坛上的《神陨之诗》残卷和那堆暗紫色圣骸！

这不是武力抢夺，而是基于对规则的理解和利用，在对方（断剑或祭坛） “默许”或“无暇他顾”的瞬间，发起的“合规”索取！

“嗖！”

石板残卷和那七八块暗紫色圣骸碎片，化为两道流光，瞬间穿越了松动的力场，没入洛辰藏身的阴影之中！

得手了！

但几乎在同一时间，守墓人的石铲已经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横扫而来！那力量并非针对他的肉身，更像是直接锁定他的灵魂，要将他连同这片空间一起彻底“埋葬”！

而祭坛中央，那柄青铜断剑在失去了守护目标后，猛地爆发出强烈却混乱的光芒，周围的低语瞬间变得尖锐刺耳，整个冰窟开始剧烈震动，穹顶的冰棱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禁忌被触动了？还是更深层的东西被惊醒了？

洛辰来不及细想，获取目标的瞬间，【阴影穿梭·孽渊信标】已然发动！他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变得粘稠而充满阻力，仿佛在胶水中穿行，远比平时困难百倍。

“噗！”

石铲的恐怖力量边缘擦过了他即将彻底消失的阴影。

“唔！”洛辰闷哼一声，感觉灵魂仿佛被撕下了一小块，一阵剧痛和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蔓延开来。但他穿梭的过程并未被打断。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一瞬，他最后看到的，是守墓人那双充满杀意与冰冷的眼睛，以及祭坛上那柄光芒乱闪、低语震天的青铜断剑，还有……冰窟深处，那原本被断剑力量压制着的、如同黑色潮水般开始蠕动、上涌的污秽阴影……

冰冷与黑暗包裹了他。

……

不知过了多久，洛辰在一处冰川裂缝的底部醒来，浑身如同散架，灵魂传来的撕裂痛楚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强忍着剧痛，第一时间检查收获。

《神陨之诗》残卷和那七八块暗紫色的圣骸碎片，正安静地躺在他的储物空间内。残卷上的神文流转，与他已有的信物产生着微弱的共鸣。而那些圣骸碎片，其中蕴含的能量精纯而庞大，远胜他之前得到的任何一块。

但代价是惨重的。精神力几乎耗尽，识海伤势加重，灵魂受损，还被守墓人盯上，最后惊动的祭坛异变和那黑色的污秽阴影更是让他心有余悸。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确定暂时安全后，才开始处理灵魂上的伤势。那守墓人的攻击蕴含着一种“寂灭”与“埋葬”的规则之力，极难驱除。

“守墓人……他们守的，难道就是那种黑色的、能污染神只的污秽？那青铜断剑，是封印的关键？”洛辰一边运功疗伤，一边梳理着思绪，“灰烬商队的人死在那里，是因为他们触犯了禁忌，还是因为……他们想动那柄断剑？”

他取出那块新得到的《神陨之诗》残卷，没有立刻阅读，只是感受着上面流淌的古老气息。结合之前的回响和祭坛的见闻，神陨纪元的真相似乎更加扑朔迷离。那不仅仅是一场灾难，更像是一场……涉及整个世界的“污染”与“清算”？

而遗神银行，在这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收购古神信仰债权，是否与这种“污染”有关？金融与契约之神，其吞噬万神权柄的终极目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层的意图？

疑问越来越多。

洛辰收起残卷，目光落在那些暗紫色的圣骸碎片上。这些碎片散发出诱人的能量波动，似乎能快速补充他的消耗，甚至修复伤势。但他没有轻易吸收。信物回响中提示，这是“钥匙也是食粮”，可能指向“暴食之主”等古老存在。冒然吸收，福祸难料。

“必须尽快离开永寂冰川，找个安全的地方消化此次所得，并修复伤势。”洛辰做出决定。守墓人很可能还在搜寻他，此地不宜久留。

他抬头望向裂缝上方那一线灰暗的天空，冰风呼啸，仿佛带着守墓人那冰冷的杀意和古老祭坛的低语，如影随形。

这次的收获巨大，但引发的后果，恐怕远超他的想象。冰湾下的低语，似乎正逐渐演变成一场席卷而来的风暴，而他已经身陷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