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苏家堂屋,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
苏大强看向对面并排坐着的女儿女婿,再次确认,“赵家人就这么走了?”
“嗯。”苏七月夹了块炒鸡蛋放到父亲碗里,语气轻松,“我看了看赵立业那条腿,情况不好,让他们赶紧去县医院,估摸着吓跑了。”
林秀兰心有余悸:“阿弥陀佛,没闹起来就好。我就怕那罗招娣疯起来不管不顾……”
“多亏了小顾在,镇得住场子!”
“对了爸妈,还有一件事。”苏七月放下筷子,伸手从衣领里拉出那枚子弹壳吊坠,“给你们看个东西。”
“这是……”林秀兰凑近了看,旋即看向丈夫苏大强。
“这是我小时候你们给我的,也是荆野家的娃娃亲信物。”苏七月眉眼弯弯,“当年咱家是跟他家订了娃娃亲。还有啊,小时候救我的那个哥哥,就是他!”
苏大强惊讶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好,好。”
原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本来对这个女婿很满意。
如此一来,更加满意了。
吃完饭,苏七月又拿出几个玻璃瓶放在桌上:“爸,妈,这是我攒下的一些应急药。这个治风寒发热特别管用,比你们常用的方子快。这个……”
她一一指过去,“化瘀消肿、止泻、还有这个强心护脉的,用法用量我都写小纸条塞瓶子里了。你们懂医,用起来方便。”
苏大强拿起一个瓶子仔细观察,眼中精光一闪,默默点了点头。
林秀兰则不停念叨着“闺女有心了”。
第二天清早,苏七月在灶房忙活早饭,没见着顾荆野的影子。
她擦了把手走出院门,远远瞧见自家篱笆墙外,顾荆野正跟一个扎着两条油亮麻花辫的年轻姑娘说话。
那姑娘仰着脸,笑得一脸灿烂,还时不时用手比划着什么。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气冒了上来。
苏七月脚步一顿,柳眉微蹙,腮帮子不自觉地就有点鼓。
她故意加重脚步走过去,清了清嗓子:“荆野!”
顾荆野闻声回头,只见自家媳妇站在晨光里,小脸绷着,眼神冰冷。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漫上笑意,大步迎上来牵起她的手:“醒了?正有事跟你说。”
他转头对那麻花辫姑娘道:“小芳同志,那就麻烦你跟你爹说一声,吃完早饭就开工。”
叫小芳的姑娘红着脸飞快瞄了顾荆野一眼,又看看旁边明显带着领地意识的苏七月,赶紧点头:“哎!好嘞,我这就去!”
苏七月那股酸气还没散,故意不看他:“聊什么呢?这么投缘?一大早就找人家姑娘说话。”
顾荆野低笑着捏了捏她微鼓的脸颊:“吃醋了?”
“笨蛋,这是村支书的女儿,我托她爹找县里邮电局的人,给咱家拉电话线。”
“电话线?”苏七月愕然。
“嗯。”顾荆野说,“安部电话。以后你想家了,随时拨个号就能跟爸妈说话。省得你……”
剩下的话没说完,但苏七月懂他的意思。
省得她远在部队,对着月亮想家。
苏七月心里那点小醋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乱花钱。”
“给自家人花钱,天经地义。”
没过多久。
邮电局的师傅扛着线杆、背着线缆进了村,村支书亲自指挥着选址。
这可是苏家村有史以来第一部私人电话,村民们围着看热闹,议论纷纷,羡慕得不得了。
林秀兰站在院子里,脸上笑开了花,跟旁边帮忙的邻居大声夸赞,嗓门洪亮生怕别人听不见:“瞧瞧我家小顾,真是没得挑。在家这几天,水缸天天挑得满满的,比老黄牛还勤快!”
“昨儿个还把家里那破锄头、豁口镰刀全拾掇好了,磨得锃亮。连压水井那松了的把儿都给紧上了。这女婿,顶得上十个儿子哟!”
言语间的自豪和满足,几乎要溢出来。
探亲假转眼到了头。
返程前夜,苏大强把苏七月叫到了书房。
他走到墙角一个落了锁的旧樟木箱前,摸索出钥匙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摞线装书,书页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
他小心翼翼地捧出最上面几本,用一块干净的粗布细细擦拭着封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金匮要略辑要》、《温病条辨精要》、《本草图经手札》……
都是些珍贵的手抄本和罕见的医书。
苏大强沉默地将这几本医书珍重地放到女儿手里。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拂过书页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拿着。”他声音依旧低沉,“以前是爸迂腐。总觉得抛头露面,悬壶济世,那是男人的事。”
“爸没想到,你在部队里真闯出来了。军医好!比爸强。这些书,搁我这儿埋没了。你拿去,好好看,好好学。”
苏七月捧着那几本沉甸甸的书,视线瞬间模糊。
上辈子,她偷偷翻看这些书被父亲发现,换来的是劈头盖脸的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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