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忆破案局 第36章 影子的裂痕

西区分局的气氛因为市局突如其来的接管命令而变得异常凝重。刑侦支队办公室里，李明脸色惨白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复杂难明，有疑惑，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疏离。暂停职务，接受问询，这在警队里几乎等同于被贴上了嫌疑标签。

两名市局派来的纪检人员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监督着技术员将李明电脑里的相关文件拷贝封存，并将他个人物品中可能与案件有关的记事本、U盘等全部收走。

“李警官，请配合我们回市局协助调查。”纪检人员的声音公式化，不带任何感情。

李明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两人向外走去。经过同事身边时，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目光。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一个分局的普通刑警，因为两起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失窃案，被市局传奇人物林深亲自下令调查，这本身就充满了不寻常的味道。

市局技术科里，林深面前的大屏幕上正同步显示着从李明电脑和物品中提取的数据。老赵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通讯记录、银行流水、社会关系初步筛查，没有发现明显异常。”老赵汇报着，“李明，四十二岁，警龄二十年，表现平平，没有立功也没有大过，家庭关系简单，经济状况正常。看起来……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老警察。”

“越普通，越可能是最好的伪装。”林深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李明的档案照片，那张带着几分疲惫和麻木的脸，看不出任何破绽。

“但他负责的那两个案子，丢失的东西确实太巧合了。”老赵指着压电陶瓷片和二氧化硅的报告，“而且，他对案子的处理方式，轻描淡写，甚至有些……刻意淡化？”

“不是刻意淡化，是习以为常的麻木和……某种程度的‘配合’。”林深冷声道，“查他近五年经手的所有案件，尤其是那些最后不了了之、或者被定性为小案的盗窃、失窃、技术泄露事件。重点排查丢失物品涉及特殊材料、电子元件或实验数据的。”

命令下达，技术科再次忙碌起来。海量的案件数据被调取、筛选、比对。

时间在紧张的沉默中流逝。

病床上，江雨虽然虚弱，但也通过平板关注着进展，她忍不住给林深发了条信息：【你觉得李明是内鬼？】

林深看了一眼，回复道：【是棋子。而且可能是一颗自己都不知道用途的棋子。】

就在这时，一个技术员突然喊道：“林队！有发现！”

屏幕上，一个复杂的关联图谱被构建出来。以李明为中心节点，延伸出他近五年经手的上百起案件。其中，有十七起案件被特殊标记出来——它们都涉及一些看似普通、但具有一定技术门槛或特殊用途的物品丢失，且最终都因“证据不足”、“损失微小”或“嫌疑人无法锁定”等原因草草结案。

丢失物品清单令人触目惊心：

某研究所废弃仓库丢失少量放射性示踪剂；

大学实验室丢失淘汰的精密光学透镜；

化工厂丢失特定催化剂的废料（可能含有贵金属成分）；

甚至还有……动物园报告丢失了几条具有特殊毒性的蜥蜴？

这些案件分散在不同时间、不同辖区，由不同的民警经办，但因为最终都汇总到分局层面，而李明作为资历较老的刑警，或多或少都参与过协调或记录，有些甚至就是他直接负责的“小案”。

单独看任何一起，都像是普通的治安案件。但当它们被放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清晰的模式——有人在系统地、持续地、低调地通过各种“小案子”收集着特定类型的“杂物”！

而李明，就像是一个无意识的“过滤器”或“通道”，他经手这些案子，用他那种麻木的、例行公事的方式处理，无形中为这些物品的流失提供了掩护和便利！

对方甚至不需要直接收买他，只需要利用他这种性格和工作态度，就能轻松达成目的！

“高明……”老赵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像是在用合法的漏洞，进行非法的采购！”

“查这些丢失物品的最终流向！所有相关的废品回收站、二手市场、黑市渠道，全部过一遍！”林深下令，心脏却微微加速跳动。他终于抓住了对方在这个世界活动的尾巴！

然而，调查结果却再次令人沮丧。这些物品一旦丢失，就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对方的反追踪能力极强，抹除痕迹的手段干净利落。

线索似乎又要断了。

林深没有气馁，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李明身上。

既然物品的流向查不到，那就从人身上突破！

李明被带到市局的问询室。他显得十分紧张，双手不停地搓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警官，放松点，只是例行问询。”林深坐在他对面，语气平静，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关于你负责的那几起失窃案，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报案人的态度？现场有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细节？”

“没……真的没有啊，林队。”李明哭丧着脸，“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库管自己没锁门，学生顺手牵羊……能有什么特别的？我都是按程序走的……”

“按程序走？”林深微微前倾身体，带来无形的压迫感，“电子厂丢失的是特定型号的压电陶瓷片，生物实验室丢失的是高纯度二氧化硅和合成参数。这些东西，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废品和废纸，但对特定领域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不清楚吗？”

李明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林深的目光：“我……我一个刑警，哪懂这些高科技的东西……就觉得损失不大，就没深究……”

“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想懂？”林深的声音冷了下来，“或者说，有人让你‘不要懂’？”

李明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问询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深知道，他触及了关键。

他没有继续逼问，而是换了个方式：“李警官，你当警察二十年，经手这么多案子，有没有遇到过……特别奇怪的？或者说，让你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的案子？”

李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深会问这个。他陷入回忆，眉头紧紧皱起，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开口：“奇怪的案子……好像……好像有那么一次……”

“大概三四年前吧，也是个失窃案，一家私人天文观测站，丢了几块老旧的滤光片和一本观测记录。案子很小，差点都没立案。但我去现场的时候，感觉……感觉那观测站里特别干净，不是打扫的那种干净，是……空，对，空得让人发毛。而且，站长老头眼神怪怪的，不是害怕，是……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绝望？对，就是绝望！我当时还觉得这老头是不是丢了东西受刺激了……”

私人天文观测站？滤光片？观测记录？绝望的站长？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跳！

天文观测……是否与“它们”的“注视”有关？滤光片是否用于观测特定频谱？记录里是否隐藏着不该存在的信息？

“那个观测站的位置和站长的联系方式，你还记得吗？”林深强压着激动问道。

李明努力回想：“位置好像是在北郊的落霞山……具体记不清了。站长……姓陈，叫陈什么来着……对了，陈景！联系方式……案卷里应该有登记……”

“立刻查！”林深对单向玻璃后的老赵下令。

几分钟后，信息反馈回来。

北郊落霞山，确实有一个已经废弃的“星图私人观测站”。站长陈景，三年前因病去世。观测站在他去世后不久就彻底关闭了。

去世了？

线索又断了？

林深感到一阵失望，但又不甘心：“查陈景的死亡证明，死因，以及他有没有亲属或者学生继承他的遗物！”

又是一阵紧张的查询。

结果令人意外——陈景的死亡证明显示为“心力衰竭”，但开具证明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诊所。而他没有任何直系亲属，只有一个远房侄子处理了后事，但那个侄子的联系方式已经失效。

更奇怪的是，陈景生前所有的研究笔记、观测记录等遗物，在他去世后都“意外遗失”了。

一切都透着人为抹除的痕迹！

这个陈景，绝对不简单！

“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陈景那个远房侄子！还有，调查那家小诊所的所有医生和记录！陈景的死，很可能不是自然死亡！”林深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对方在 systematically 地清理知情人！

李明提供的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线索，或许指向了一个更早的、更关键的知情者！

问询室的门被推开，老赵走进来，对林深低声道：“林队，李明这边……暂时问不出更多了。他的反应不像是伪装，更像是一种……被长期无形影响后的迟钝和回避。”

林深看着眼前这个惶恐不安、似乎真的对自己扮演的角色一无所知的老警察，心中了然。

李明或许不是内鬼，但他确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对方庞大收集网络中的一个“润滑剂”。他的麻木和官僚主义，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掩护。

“让他回去，恢复职务，但纳入秘密监控名单。”林深下令。李明现在还有用，不能打草惊蛇。

李明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问询室。

林深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城市。

影子的帝国庞大而隐秘，但它并非铁板一块。李明的无意透露，陈景的异常死亡，都说明这个体系内部存在着裂痕，存在着可能被突破的弱点。

而那个废弃的星图观测站，以及死因成谜的陈景站长，就是下一个需要全力攻破的目标。

他拿出通讯器，发出指令：

【目标：北郊落霞山，星图观测站。行动等级：绝密。行动内容：地毯式搜索，寻找任何可能与非常规天文观测、异常信号记录有关的物品或痕迹。】

【同时，全力追查陈景远房侄子及涉事诊所医生下落。】

硝烟味，越来越浓了。

猎手已经锁定了新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