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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账房，烛火如豆，却映得钱三那张胖脸油光锃亮。
他没有用算盘。
对付这种级别的客户，用算盘是对先生医术的一种侮辱。
他正襟危坐，亲自研墨，笔尖饱蘸着混了金粉的徽墨，面前铺开的是一卷三尺长的云龙纹贡品宣纸。
那神情，不像是在写账单，倒像是在起草一份足以传世的祭天祷文。
落笔前，他甚至还焚了一炷安魂香。
这是先生的教诲：每一笔账，都是一个故事的终结，要有仪式感。
半个时辰后。
楼兰国驿馆。
空气中还残留着名贵药材的苦涩余韵，白胡子老宰相哈希姆刚端起一杯参茶，试图抚平那颗被反复蹂躏的心脏。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钱三揣着手，踱着八字步，身后跟着两尊铁塔般的焚天谷壮汉。
那两人气息沉凝，眼神里带着新员工特有的、对绩效考核的恐惧，光是站在那里，就让整个驿馆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哈希姆老大人，看您这气色，是缓过来了？”
钱三笑呵呵地开口，不等对方回应，便将手中那卷沉甸甸的宣纸，“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
力道之大，震得那杯参茶泼洒过半，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
哈希姆眼皮狂跳，目光死死钉在那份展开的“账单”上。
开头的标题，是用一种极其冷硬的、模仿着陆羽笔迹的蝇头小楷所书：
《大周皇家附属第一生物病理研究院暨大理寺特种尸检中心，关于楼兰国‘月亮公主’阿依古丽女士**样本专案诊疗费用清单（机密）》。
哈希姆的呼吸，在看到“**样本”和“尸检中心”这两个词时，猛地一滞。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
“一、特级专家门诊挂号费（**生物兵器加急通道）：纹银三万两。”
“二、高危跨位面病原体‘神农’序列鉴定费：纹银十万两。”
“三、寄生型生态系统‘伊甸园’底层逻辑反编译及数据破解费：纹银三十万两。”
“四、系统内核强制访问（Root）权限获取及物理后门植入技术服务费：纹银五十万两。”
“五、无害化系统格式化重装及功能模块深度优化服务（附赠终身云端技术支持与bUG修复）：纹银八十万两。”
“六、神都地脉龙气紧急征用及灵力损耗折旧费：纹银二十万两。”
“七、特聘高级顾问团队出勤费（首席热能管理师沈女士、首席锅炉工程师炎魔长老、首席管道冷却技术专员李公子等）：纹银十五万两（此为内部员工友情折扣价）。”
“八、我院二十四名实习生集体精神创伤、心理扭曲及三观重塑辅导费：纹银五万两。”
“九、首席病理学专家陆先生，个人情绪波动耗损、精神领域污染反噬清理、以及学术好奇心满足费：无价（本次念两国友邦之情，友情免单）。”
哈希姆的视线，从上到下，每一行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当他看到最后的总计金额时，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褪尽血色，化为死人般的蜡白。
总计：二百一十三万两白银。
“噗——”
刚刚压下去的一口逆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衣襟。
“抢劫！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哈希姆指着钱三，声音凄厉，那是一种倾尽国力也无法填补的绝望，“你们大周一年的税收才多少？就算把我们楼兰国卖了，也凑不出这笔钱！”
“老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钱三掏了掏耳朵，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了一种与陆羽有七分相似的、冰冷的专业神情。
“这叫‘价值医疗’。”
“先生给公主殿下重装的这套系统，清除了所有攻击模块，保留并优化了‘气血自动平衡’、‘经脉智能疏通’、‘百毒不侵’等核心功能。最关键的，它与你们楼兰国的地脉气运，产生了良性共振。”
钱三凑到哈希姆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
“说人话就是，你们的公主，现在成了一座行走的‘国运稳定器’。她活着，楼兰未来百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她要是出了意外……”
钱三顿了顿，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森然。
“那我手里，还有另一份报价单。”
“那是我们大理寺最专业的‘丧葬风水一条龙’服务，从选址、防腐、到魂魄安息，一应俱全。价格嘛，公道得很，保证让你们楼-兰王室，走得体面。”
哈希姆浑身剧颤，如坠冰窟。
他看着钱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贪婪的市侩小吏。
而是一个披着人皮，说着生意，却贩卖着生与死的……魔鬼。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悦耳的声音从内堂响起，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宰相大人。”
阿依古丽公主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裙，未施粉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艳动人。
她的皮肤下，仿佛有温润的月光在流淌，那双碧色的眼眸清澈如洗，倒映着窗外的天光，竟有一种洞悉人心的深邃。
她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活着”过。
身体的每一丝气血流动，每一次心跳，都化作清晰的数据，在她脑海中呈现。她甚至能“看”到哈希姆体内翻腾的怒火与气血，评估出他再激动下去，不出十息便会中风。
她拿起那份天价账单，上面的每一个字，在她眼中都化作了另一层含义。
那不是勒索。
那是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技术改造说明书。
她看向钱三，目光平静。
“我想，当面感谢陆先生。”
“我们先生忙着呢。”钱三一摊手，恢复了那副油滑嘴脸，“他正在写一篇题为《论神农序列生物系统跨物种寄生的病理特征与无害化改造应用前景》的论文，没空见客。”
阿依古丽沉默了。
她明白了。
那位陆先生，根本不在乎钱，也不在乎她是谁。
她，连同她体内的那个“系统”，从头到尾，都只是他解剖台上的一份研究样本，一篇论文的素材。
这种认知，比任何侮辱都更让她感到战栗。
“宰相大人，”她转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笔钱，我们付。”
“公主殿下！”哈希姆悲呼，“这会掏空国库，动摇国本啊！”
“一个被‘净化’的我，一个能为楼兰带来百年轻易的未来，远比国库更有价值。”
阿依古丽的眼神，冷静得不像一个十九岁的少女。
她看向钱三，平静地开出条件。
“但我们希望能分期支付，以楼兰未来三十年的玉石矿、香料贸易的七成收益作为抵押。”
“成交！”
钱三一拍大腿，笑得像只刚刚签订了魔鬼契约的狐狸。
最终，在皇帝赵构的“热心斡旋”下，一份盖着玉玺的“国家战略合作与友好互助贷款协议”，被送到了哈希姆面前。
赵构看着协议，心里那点因为西域使臣差点死在神都的担忧，早已被泼天的富贵冲得一干二净。
这钱，三七分账，陆先生七，他三。
他已经想好了，要用这笔钱，再扩建一支龙骧卫，全部换装神兵监打造的最新铠甲！
哈希姆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签下的不是字，而是楼兰国未来三十年的命运。
驿馆内，阿依古丽凭窗远眺，望着大理寺的方向。
那个白衣胜雪、眼神比解剖刀还冷的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救了她，格式化了她，也顺便……买断了她的国家。
这笔买卖，她好像……并不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