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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古魔帝从未想过，自己会迎来这样一个结局。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三根功能各异的刑具捆死的野狗。
一根绳索，由百万叛军的军阵铸成，让他动弹不得。
一根绳索，是那面坚不可摧的白骨囚笼，在他周围画地为牢。
还有一根最过分的，正无形地插在他力量的本源里，把他亿万年积攒的家底，当成果汁一样往外吸。
他的本源魔气，那足以污染星辰的恐怖力量，此刻正化作一道粗壮的黑色洪流，源源不断地被远方那头名为【乙贰】的骸骨巨兽贪婪吞噬。
【乙贰】的气息在这场饕餮盛宴中节节攀升，胸腔中的血色火焰燃烧得愈发妖异，体表的骨骼上甚至开始自行生出更加狰狞的倒刺与魔纹。
它在进化。
用他的血肉。
“住口！”
“你这卑贱的食腐生物，给本帝住口！”
渊古魔帝发出虚弱而尖利的咆哮。
回应他的，是【乙贰】那深渊巨口中发出的一声满足的低吼，吸力反而更强了三分。
就在渊古魔帝的意识都即将被抽干，彻底陷入永恒黑暗的刹那。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大，却瞬间盖过了天地间的一切声响。
“可以了。”
“再吸，影响样本的完整性。”
随着这声指令，那股吞天噬地的恐怖吸力，戛然而置。
渊古魔帝用尽最后的气力，抬起那已经虚幻到近乎透明的头颅。
他看到一个白衣青年，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面前。
周围三尊顶天立地的骸骨造物，在他面前，温顺得如同三只家养的猎犬。
“你……”
渊古魔帝的声音干涩如砂纸，充满了极度的不解与惊骇。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气息孱弱、仿佛连魔卒都能一指碾死的凡人，竟是这一切的幕后主宰。
“你是谁？你究竟是哪个纪元的古神？是混沌之初的旧日支配者？还是……”
他试图从陆羽的身上，找到一丝属于同类的、可以理解的气息。
陆羽却只是平静地打断了他，像一个医生在手术前最后一次确认病人的身份。
“临终遗言，无需记录。”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渊古魔帝胸口那最后一缕、也是最精纯的【魔染之源】上。
那眼神，没有贪婪，没有喜悦，只有宝石鉴定师审视原石般的冷静与专业。
“诊断报告：侵略性恶性肿瘤，主体已清除。”
“现对核心病灶，进行最终摘除。”
渊古魔帝神魂剧震！
一股比彻底死亡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仅存的意志。
“你要做什么？！杀了本帝！有种就彻底抹杀本帝的存在！”
他疯狂嘶吼。
对于他这样的存在而言，被当作战利品肢解，是比魂飞魄散更极致的侮辱。
“抹杀？”
陆羽摇了摇头，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竟难得地浮现出一丝近似于“浪费可耻”的情绪。
“你的能量构成很特殊，是一种高密度的纯粹负熵集合体，非常稳定。”
“直接废弃，不符合我们大理寺仵作勤俭持家的优良传统。”
话音落下。
陆羽伸出手。
他的掌心之上，没有权柄光华，没有法则流转，只有外科医生般绝对的精准与稳定。
他轻轻地，探入了渊古魔帝那虚幻的胸膛。
五指，在那颗最后的【魔染之源】上，轻轻一捏。
“啊——！”
渊古魔帝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惨叫，凄厉，却又短促。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志，自己的记忆，自己身为“渊古魔帝”这个概念的一切，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精妙绝伦的力量，从那团本源能量中，强行剥离了出来。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就像做了一场精准的灵魂与能量的分离手术。
那团失去了意志的【魔染之源】，在陆羽的手中，开始飞速压缩、凝固、纯化。
最终，化作了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漆黑，内部却又闪烁着点点星芒的浑圆宝珠。
仿佛一个微缩的、死寂的宇宙。
【超高密度能量核心·渊古】，制造完毕。
陆羽满意地掂了掂手中的宝珠，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而纯粹的力量。
“不错。”
“以后再制造‘手术助手’，就不必费力去尸山里挑拣了。”
“有了这个，可以直接进行‘批量生产’。”
他随手将这颗足以让任何神魔都为之疯狂的“魔帝心核”，像揣一枚不值钱的铜板般，揣进了怀里。
“不……我的力量……”
一缕微弱到随时会熄灭的残魂，在旁边惊恐地颤动。
那是渊古魔帝被剥离出来的，最后的意识。
失去了力量的他，比最孱弱的游魂还要不堪一击。
“至于你……”
陆羽的目光，落在了那缕残魂之上，像是在思考一件医疗废品该如何分类。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支已经彻底肃静，排列成完美军阵的百万魔军。
又看了一眼那尊手持令旗，如铁血雕塑般的【手术助手·丙叁】。
“这支军队，虽有了指挥官，但还缺一个能喊口号、会骂人、懂得用鞭子抽打落后分子的……教官。”
陆羽对着那缕残魂，轻轻一弹指。
一缕微风，裹挟着最后的绝望。
“去吧，发挥你的余热。”
“不——！”
在渊古魔帝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声中，他的残魂，被直接打入了那支魔族大军最前排，一个最为低贱的独眼魔卒体内。
下一秒，那名独眼魔卒猛地一个激灵。
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瘦弱干瘪的手臂，又看了看身前那尊散发着无上威严、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骸骨将军。
以及身后那看不到尽头的、曾经属于他的大军。
他脑海中，一个冰冷的、不可违逆的指令，如同神谕般轰然响起。
【任务：协助指挥官丙叁，进行军队日常训练。】
【指标：每日挥刀十万次，负重奔袭一万里。】
【备注：完不成者，将被回炉重造，成为其他士兵的强化材料。】
独眼魔卒，也就是曾经的渊古魔-帝，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
……
一场足以毁灭世界的交叉感染危机，就此消弭。
陆羽解散了三位“手术助手”，让他们重新化为尸山的一部分，静待下一次“出诊”。
他转过身，走向那已经彻底石化，世界观正在缓慢重组的皇帝、铁无情和钱三。
“第一阶段的‘免疫系统强化疗程’，基本结束。”
他平静地宣布。
“后续的康复治疗，交给你们。”
他指了指世界尽头那片被【丙叁】收编的魔族大军。
“那支军队，可作为‘边防军’使用，负责清理后续可能出现的‘小型感染’。具体指挥权，我已经移交给了铁总捕头脑中的那本笔记。”
铁无情浑身剧震，下意识地死死捂住胸口。
他感觉怀里的那本血字小本本，此刻正烫得能烙熟一块生肉。
“我……我？”铁无情的声音都变了调。
“你的思维模式，最接近【丙叁】的底层逻辑。”陆羽的解释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说罢，他不再理会这几个已经无法用正常语言沟通的人，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夕阳西下，熔金遍野。
神都，大理寺，停尸房。
一股福尔马林与淡淡腐臭混合的熟悉气味，萦绕在空气中。
昏黄的烛光下，陆羽正拿着一块干净的细麻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套由玄铁打造的解剖工具。
冰冷的柳叶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刀锋上倒映出的，不是毁天灭地的神魔，也不是分崩离析的世界，只有一豆安静燃烧的烛火。
“陆爷。”
一名年轻的仵作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脸上满是为难。
“城西乱葬岗那边，又送来一具无名浮尸。据说是前朝的一个老太监，死在井里好些年了，捞上来的时候……那样子……”
他比划了一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只憋出一句。
“像一团发酵过头的面团，轻轻一碰就往外渗着浑浊的尸水，弟兄们……实在下不去手啊。”
陆羽擦拭工具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
那双看过神明陨落、天道崩溃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死水般的宁静。
他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柳叶刀。
拿起一双干净的白布手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不疾不徐地戴上。
这个动作，他做过千百万遍。
今天，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踏实感。
“抬进来。”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清冷，却安定人心。
“死人而已。”
“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年轻仵作如蒙大赦，赶紧招呼着人，将那具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浮尸抬了进来。
陆羽拿起提灯，缓缓走向那具冰冷的尸体。
昏黄的灯光，将他那清瘦而笔直的背影，投射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
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孤寂，却又如山岳般，镇压着这间停尸房里的一切死亡与不安。
窗外，是万家灯火，人间喧嚣。
窗内，只有一盏孤灯，一具腐尸。
和一个只想安安稳稳跟尸体打交道的……普通仵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