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夜晚,冷得像冰窖。
稀疏的枯草在寒风中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低语。东倒西歪的墓碑和一个个隆起的小土包,在惨白的月光下,投射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浓郁的尸臭味,对陈皮和听风掌柜来说是地狱,对陆羽而言,却像是回到了家一样亲切。
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这熟悉的环境里舒展开来。
甚至连刚刚继承的《鹰眼追踪术》,在这片死亡之地,都变得异常活跃。他能清晰地“看”到,哪块地下的尸体最新鲜,哪只野狗刚刚饱餐了一顿。
真是一个进行学术研究的好地方。
“陆哥,真……真的有马车。”陈皮的声音带着颤音,指着不远处。
只见乱葬岗的边缘,一条泥泞小路的尽头,果然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那马车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最普通不过的青布小车,但拉车的两匹马,却是神骏非凡的北地铁血宝马。
马车周围,看似随意地站着四名黑衣护卫,他们就像四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与黑暗融为一体,
但陆羽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凝如实质的铁血煞气,比刚刚被他干掉的那个神鹰卫,要精纯、要厚重得多。
这些人,是真正的,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锐。
是太子的人,错不了。
陆羽的心,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提得更高了。
他亲手宰了一个神鹰卫,虽然是奸细,但身份上,毕竟是太子的人。他还冒充太子的密探,到处招摇撞骗。
现在,正主来了。
他这一路的谎言和急智,即将迎来最终的审判。
是生是死,是功是过,就在此一举。
“你,留在这里。”陆羽对听风掌柜说,然后又看了一眼扛着麻袋,两腿发抖的陈皮,“你,把‘垃圾’处理掉,然后滚回大理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哥,那你……”陈皮不放心。
“我?”陆羽笑了笑,整了整自己那身还算干净的衣服,然后一手拉起身边一脸平静的周念,“我去交考卷。”
说完,他便拉着周念,一步一步,沉稳地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他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在距离马车还有十丈远的时候,一名护卫无声无息地滑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护卫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盯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陆羽同样没有说话,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周通,死不安详。”
护卫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深深地看了陆羽一眼,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陆羽拉着周念,走到了马车前。
车帘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是一辆空车。
但陆羽知道,车里那个人,正在看着他。
他没有立刻开口,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一个仵作,一夜之间,搅动风云,连本宫的神鹰卫都折在了你的手里。陆羽,你是不是该给本宫一个解释?”
声音很平静,但陆羽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杀意。
解释?
如果他解释说,自己是为了保命,才胡乱攀扯太子的大旗,那他今天,必死无疑。皇家的威严,不容冒犯。
所以,他不能解释。
他要做的,是进攻。
“殿下。”陆羽微微躬身,语气却不卑不亢,“您搞错了一件事。”
“哦?”车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兴趣。
“卑职杀的,不是您的神鹰卫。”陆羽抬起头,目光直视着那面车帘,仿佛能穿透它,看到里面那双眼睛,“而是一个企图窃取‘国本’,动摇东宫的奸细,一个叛徒。”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了那本血淋淋的账本,双手奉上。
“此人,乃云妃安插在神鹰卫的死士。这本账册,记录了云妃一党近年来,在朝中布下的所有暗棋。卑职认为,比起一个叛徒的性命,这份名单,对殿下而言,更有价值。”
他没有提自己如何死里逃生,没有提自己如何惊险搏杀,更没有提自己的那些谎言。
他只谈结果,只谈功劳。
他把自己所有的行为,都包装成了一次深思熟虑、目标明确的“锄奸行动”。
他把考题,重新原封不动地,扔回给了出题人。
车厢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寒风刮过乱葬岗的呼啸声。
每一分,每一秒,对陆羽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他不知道太子会怎么想,他是在赌,赌这位看似处境不佳的储君,有足够的魄力和野心,来欣赏他这种“胆大包天”的“功臣”。
许久之后,一声轻笑,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那笑声,带着几分释然,几分欣赏,还有几分……后生可畏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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