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掠迎着那足以冻结神魂的质问,没有闪躲。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混沌神体初成,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跃迁的绝对自信。
他知道,眼前这个问题,是生路,也是死路。
“我不知道。”
他开口,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与他此刻狼狈处境极不相符的坦然。
司徒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那刚刚消散些许的寒意,有重新凝聚的趋势。
江掠没有给她发作的机会,继续说道。
“我只知道,在我被‘乱神香’的药力彻底吞噬,即将**而亡的最后一刻,是它救了我。”
他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空空如也。
“我江家先祖留下的那枚玉佩,碎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落地,在这片废墟中回响。
“它在碎裂的瞬间,化作了一股暖流,涌入我的四肢百骸。然后,我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之后发生的一切,包括我身体的异变,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一番话,半真半假。
他隐去了系统的存在,将一切的根源,都推给了那枚已经化为齑粉,死无对证的古朴玉佩。
这是一个听上去无比荒诞的解释。
先祖遗宝,内蕴传承,在后人临近死境时自行激活,助其脱胎换骨。
这种只存在于街边话本里的故事,说出来,任谁都会嗤之以鼻。
然而。
司徒黛听完,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那双清冷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江掠,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彻底看穿。
房间内的空气,再次变得凝滞。
许久。
那足以让宗师都为之窒息的威压,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
司徒黛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弛。
她信了。
或者说,她选择了相信。
因为,这是她混乱的道心中,唯一能够抓住的一根稻草。
一个能够勉强解释眼前这一切,而不至于让她整个世界观都彻底崩塌的理由。
相比于“一个凡人一夜之间自行觉醒了传说中的混沌神体”,“某个上古大能将一道传承封印在玉佩中留给后人”,这个解释,无疑要“合理”得多。
这也给了她一个台阶。
一个让她可以从“被凡人玷污的圣女”这个屈辱身份中,暂时解脱出来的台阶。
她不再是受害者。
而是一场上古大能传承降世的,无辜的见证者,甚至是……被波及的“祭品”。
想通了这一层,司徒黛眼中的茫然与震撼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冰冷。
那是属于瑶光圣女的,绝对的理智。
“我不管那玉佩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她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她向前踏出一步,一股无形的势,再次锁定了江掠。
“此事,若有半个字泄露出去。”
“你,会被这个世界上所有疯狂的强者,当成一件行走的稀世奇珍,被活捉,被囚禁,被一片一片地切开,研究你身体的每一寸构造,直到榨干你身上最后一丝价值。”
她的话语不带丝毫感情,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而我,瑶光圣地,亦会因这桩丑闻,颜面扫地,沦为天下最大的笑柄。”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盯着江掠,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意味着,在整个世界都想把你挫骨扬灰之前,我瑶光圣地,会第一个出手,将你从这个世界上,连同你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彻底抹去!”
威胁。
**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威胁!
江掠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毫不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实性。
但他没有畏惧。
因为他听懂了这番话背后,那更深层的含义。
这不是单纯的威胁,而是在缔结盟约之前,最冷酷的陈述利害。
他点了点头,神情同样严肃。
“我明白。”
看到江掠眼中的平静,司徒黛那冰封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的赞许。
宠辱不惊,心性坚韧。
此子若非遭遇这等变故,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方人杰。
可惜。
他卷入的,是一个足以将天地都颠覆的漩涡。
“所以。”
司徒黛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仿佛在宣告一道神谕。
“从这一刻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你没有见过我。”
“我,也没有见过你。”
“天幕酒店九百零九号房,昨夜只是发生了一场剧烈的能量泄漏事故。”
“这,必须成为我们之间,直至生命尽头,都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的,永恒的秘密。”
江掠看着她。
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瑶光圣女,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第一次向他,一个曾经的凡人,露出了平等的姿态。
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我同意。”
他干脆利落地回答。
随即,他话锋一转。
“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司徒黛的眉头再次蹙起。
“我昨夜从林家的宴会上失踪,林家和苏家必然会彻查。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掩盖我从失踪,到重新出现这段时间的行踪。”
江掠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他现在虽然实力暴涨,但依旧无权无势,面对林家这种庞然大物,任何一个疏漏,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而眼前这位瑶光圣女,无疑是能将这一切都抹平的最佳人选。
司徒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没想到,这个少年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故之后,还能保持这般清晰的头脑,甚至懂得借势。
她没有丝毫犹豫。
“可以。”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句话,便能让林家和苏家,闭上他们的嘴,不敢再追问半个字。
“我会处理好一切。”
“天亮之后,你只需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到江家即可。”
协议,就此达成。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房间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与杀意,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极其古怪,极其尴尬的寂静。
风暴过去了。
但风暴留下的狼藉,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两人,昨夜那颠覆了一切的疯狂。
破碎的衣物。
狼藉的地面。
以及……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一种是江掠身上,那如同万古洪荒般的混沌之气。
另一种,则是司徒黛身上,那如同九天月华般的玲珑道韵。
两种气息,此刻不再对抗,却以一种暧昧到极致的方式,若有若无地,相互纠缠,彼此吸引。
司徒黛那张万年冰封的绝美俏脸,不受控制地,浮上了一抹极淡的绯红。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江掠的视线,娇躯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一个全新的,比杀意和愤怒更加让她难以处理的情绪,悄然浮上了她的心头。
那是一种……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