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净世宗山门外。
与青岚宗的仙气缥缈、万兽谷的野性粗犷、魔族深渊的暴烈灼热都不同,净世宗所在的山门,给人一种……过于干净的感觉。
山是青灰色的,线条硬朗陡峭,仿佛被巨斧劈削过,寸草不生,只有光滑的岩石。一条笔直的白玉阶梯,如同垂落的缎带,从山脚直达半山腰的宗门建筑群。阶梯纤尘不染,每一级的高度和宽度都完全一致,严谨得令人窒息。
山间的雾气是苍白色的,流动缓慢而均匀,不似寻常山岚那般灵动飘逸,倒像一层厚厚的、凝固的棉絮,无声地覆盖着一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混合着冰冷石头的味道,吸入口鼻,竟让人心情不自觉地变得平缓,甚至淡漠。
郝仁与颜如玉并肩站在山脚下。两人都做了伪装。郝仁换了一身普通的青色文士衫,收敛了所有尴尬法则的波动,连混沌元婴的气息都压制到筑基期的程度,看起来像个游学的低阶修士。颜如玉则易容成一位容貌清秀但不算出众的中年道姑,气质温婉含蓄,与平日妩媚张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好一个‘净世’之地,”颜如玉传音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连风到这里,都懒得多吹一口气。”
“确实‘干净’得过分了。”郝仁展开尴尬侦测,但不敢太明显,只以极微弱的强度扫描前方。反馈回来的情绪色彩……非常淡。不是没有,而是像被水反复稀释过的颜料,只有极其微弱的、近乎“无”的底色。连守山门的两个炼气期弟子,脸上的表情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平静,眼神空洞,行礼问询时语调平直,毫无起伏。
“二位道友从何而来?到我净世宗有何贵干?”守门弟子之一开口,声音像玉磬轻敲,清脆但缺乏温度。
“散修云游至此,久闻贵宗‘清净无为,返璞归真’之妙旨,特来拜会,以期聆听教诲,净化尘心。”郝仁按照准备好的说辞,语气诚恳,将一个慕名而来的低阶修士形象演绎得惟妙惟肖。
守门弟子毫无波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侧身让开:“既为问道而来,请随我来。今日正值晨祷,宗主或可得空一见。”
两人跟随弟子踏上白玉阶梯。脚步声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阶梯两旁,偶尔能看到其他净世宗弟子。他们或独自静坐于光滑的石台上,或两人一组缓慢地对练着某种毫无杀气的掌法,或手持经卷默默诵读。所有人的动作都慢而精准,表情统一地平静,眼神同样地空洞。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谈,即使有,也是极其简短、语调平直的几个字。
整个宗门,听不到笑声,听不到争吵,甚至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无法察觉。像一幅精致却死寂的工笔画,一切都在预设的轨道上运行,没有丝毫“意外”和“鲜活”。
郝仁的尴尬侦测反馈持续着那种被稀释的平淡。这些弟子并非没有情绪,而是他们的情绪波动被压制到了一个极低的、近乎恒定的水平。喜悦不会大笑,悲伤不会痛哭,愤怒不会嘶吼,尴尬不会脸红……所有强烈的、鲜活的情绪,似乎都被某种力量或理念过滤掉了。
“他们的‘平静’,不是修心养性的结果,”颜如玉传音,语气凝重,“更像是……被‘修剪’过。修剪掉了所有‘多余’的枝丫,只留下最主干、最‘纯净’的形态。但这种‘纯净’,是死的。”
穿过几重同样风格简朴到极致、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殿宇,他们被引到一座位于山崖边的静室外。静室以灰白色的石材砌成,线条方正,窗户开得很小,里面光线昏暗。
“宗主,有两位散修道友前来问道。”引路弟子在门外躬身禀报,声音依旧平直。
“请进。”一个温和、醇厚、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男声从室内传来。
推门而入。
静室内部比外面看着更加“空”。除了一张石床、一个蒲团、一张矮几、一个香炉,别无他物。矮几上放着一卷摊开的古朴经文,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是那种冰冷檀香的味道。
一个身穿月白色朴素道袍、头戴竹冠的中年道人,正盘坐在蒲团上。他面如冠玉,五官端正,蓄着三缕清须,眼神温润平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周身气息圆融内敛,赫然是元婴初期的修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位得道高人的形象。
“散修郝云(郝仁化名),携道侣颜清(颜如玉化名),拜见玄微宗主。”郝仁恭敬行礼。
“二位道友不必多礼。”玄微宗主抬手虚扶,笑容温和,“山野陋室,能得道友踏足,亦是缘分。请坐。”
自有哑仆般沉默的弟子送上两个蒲团和清水。
“听闻贵宗崇尚‘净化本源,返归虚无’,不知宗主可否为晚辈解惑?”郝仁坐下,直接切入主题,扮演着一个对教义好奇的求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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