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王府“荔园”,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巨大的水榭凌波而建,雕梁画栋倒映在平静无波的莲池中,被无数精巧宫灯渲染得流光溢彩。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舞姬身姿曼妙如烟,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珍馐佳肴的馥郁气息,与王府外岭南湿热的浊气判若云泥。然而,这极致的富贵风流之下,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被精心粉饰的压抑。
南平王赵珏端坐主位,一身亲王常服,不显奢华却自有威仪。他年约四旬,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面容儒雅温煦,举杯向包拯致意时,笑容真诚得无懈可击:“包龙图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小王特备薄酒,聊表敬意。岭南虽僻远,但仰赖陛下洪福,也算物阜民丰。龙图此番巡抚,小王定当倾力配合,但有驱使,莫敢不从!” 言语恳切,姿态谦恭至极。
包拯身着半旧深蓝布袍,与这满堂锦绣格格不入。他持杯回礼,面色端肃如铁:“王爷过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本分。此番南下,一则观风问俗,二则…亦为洞庭贡船沉没一案。此案疑点重重,关乎朝廷体面,岭南安宁,还望王爷不吝指教。” 目光沉静,却如古井深潭,不动声色地扫过席间作陪的岭南文武官员。那些人脸上堆着同样的恭敬笑容,眼神却闪烁不定,如同提线木偶,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主位的赵珏。
赵珏笑容不变,放下酒杯,轻轻击掌。一队侍从鱼贯而入,奉上热气腾腾的佳肴。他亲自执起玉箸,为包拯布菜,动作自然亲昵:“龙图所虑极是!那洞庭水匪,着实猖獗!竟敢劫掠贡船,毁我大宋威严!小王闻讯,亦是痛心疾首!已严令岭南水师,沿江布控,全力清剿!定要给朝廷,给龙图一个交代!” 他叹了口气,脸上适时浮现痛惜与愤怒,“至于私盐铁器?竟有此事?小王亦是震惊!岭南盐铁之政,向来由转运司依律而行,怎容宵小作乱?龙图放心,小王即刻下令,严查各州府关隘,定揪出幕后黑手,绝不姑息!”
*赵珏的应对,滴水不漏。将沉船归咎于水匪,剿匪表态掷地有声;对私盐铁器表示“震惊”与“严查”,堵死了包拯借题发挥的路径。表面是十二分的合作与恭顺,实则是一堵光滑坚硬、无处着力的铁壁!所有质疑,都被这温煦的笑容和冠冕堂皇的承诺,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公孙策侍立案旁,看似低眉顺目,专注于记录,实则全身感官都绷紧到了极致。席间推杯换盏,笑语晏晏,他却嗅到了一丝潜藏的、令人不安的甜腻气息,混杂在酒肉脂粉的浓香中,若有若无。他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视着穿梭于席间、侍奉酒水的仆役。
一个侍从捧着鎏金酒壶,正为包拯案前的白玉杯斟酒。此人身材中等,面容普通,穿着王府统一的青衣小帽,动作熟练,低眉顺眼,毫无异样。然而,就在他手腕微倾,琥珀色的酒液即将注满杯口的刹那——
公孙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侍从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残留着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淡绿色粉末!若非公孙策精研医毒,且此刻心神凝聚如针,绝难察觉!更关键的是,他斟酒时,小指以一个极其隐蔽、违背常理的角度微微向内一勾!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公孙策眼中,如同毒蛇吐信前那一刹那的蓄势!
“毒!” 这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入公孙策的脑海!目标正是包大人!这侍从,绝非普通仆役!他是“影鳞卫”的“毒蛟”!宴无好宴,这是要借这杯中之物,让包拯“暴毙”于众目睽睽之下,死无对证!
冷汗瞬间浸透了公孙策的后背!他几乎要失声示警!但电光火石间,他强压住冲动——不能喊!一旦点破,对方必有后手,局面将彻底失控!怎么办?
就在那毒酒即将注满,侍从的手即将离开杯口的千钧一发之际!
“唔…好酒!” 一直按剑侍立在包拯身后、沉默如山的展昭,突然发出一声含混的低语!他身形猛地一晃,仿佛不胜酒力,脚步虚浮地向旁边踉跄一步,高大的身躯“恰好”撞在了那正欲退下的侍从身上!
“哐当——!”
白玉酒杯被展昭的胳膊肘狠狠撞翻!晶莹的酒杯砸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瞬间粉碎!那杯刚刚斟满、色泽诱人的毒酒,泼洒一地,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一股极其细微、带着腥甜的焦糊味瞬间腾起,又被浓郁的熏香掩盖!酒液泼溅之处,金砖地面竟留下几道难以察觉的浅淡蚀痕!
满座皆惊!丝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放肆!”王府总管脸色铁青,厉声呵斥那侍从,“毛手毛脚!惊扰贵客!拖下去!”
那侍从(毒蛟)被展昭撞得一个趔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惊怒与难以置信的怨毒,快如闪电!他深深埋下头,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声音惶恐:“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任由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将他架起拖走,整个过程,他再未抬头看展昭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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