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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嘉颖啊,朕要委屈你了(万字大章,求月票)

“嗯?”

许敬宗和苏定方都还没来得及坐下,黄春也才将一摞履历搬到桌案上,三人闻言皆是一愣,齐刷刷看向温禾。

“如此之快?”苏定方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几分质疑。

他才看这份履历多久?

不过三两眼的功夫,就敢断定有问题?

莫不是昨日被自己甩了脸子,今日故意赌气找茬?

“你说的那人,有何问题?”苏定方追问,目光落在温禾指尖点着的那份履历上。

“此人籍贯出自河北,却千里迢迢到关中来参军,这便是问题。”温禾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这虽不常见,却也并非没有。”

苏定方拧着眉反驳。

“河北之地近年不宁,有人为求安稳来关中投军,合情合理。”

温禾闻言轻笑一声,指尖在履历上轻轻敲了敲:“百骑不是寻常军营,容不得半点含糊。有一丝疑点,便不可让他踏入百骑半步。”

又不是拍谍战戏,非要查到确凿证据才罢休。他要的是绝对干净、绝对可靠的人,但凡有可疑之处,直接拒之门外便是,何必浪费功夫去调查?

许敬宗在一旁看得心惊,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

他连忙轻咳两声打圆场:“咳咳,县子且看这份,此人履历倒是干净,弓马娴熟,还立过两次小功。”

说着,他递过一份履历,暗中给温禾使了个眼色。

苏定方是出了名的急脾气,又是军中悍将,真要是起了冲突,他这文臣可护不住温禾。

温禾接过履历扫了一眼,直接扔回桌案:“年纪太大了,三十多岁,在军中混了十来年,连个队正都没捞着,可见要么能力不济,要么早已没了斗志,百骑要的是敢拼敢闯,可为任务豁出性命的锐士,不是混日子的老兵油子。”

他这话半点情面没留,许敬宗却悄悄松了口气。

至少这理由站得住脚,能让苏定方明白,温禾不是故意刁难,是真在按标准筛选。

苏定方凝眉沉吟片刻,目光在温禾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有几分真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县子说的是,是某考虑不周了。”

百骑平日里还要负责对李世民的拱卫。

筛选标准本就该严苛到极致,一点可疑,一丝不合,都该剔除。

温禾这看似武断的做法,实则是对百骑、对陛下负责。

温禾见他听进去了,也松了口气,笑道:“中郎将不必介怀,咱们都是为了挑选最合适的人手。继续吧。”

许敬宗见状,随手就拿起面前的卷宗,看了一眼后,脸上堆着笑,说道:“这份年轻,才二十出头,还是个孤儿,在禁军中颇有名声,说他……”

“孤儿如何能在军中轻易立起名声?”

温禾抬眸打断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许敬宗闻言一怔,随即倒吸一口凉气,拍了拍额头:“嘉颖说得是!你看某这脑子……”

他飞快扫过卷宗上的评语。

“这卷宗里对他的评语好得过分,所属旅帅更是极力推崇。若真是毫无背景的孤儿,在军中绝无可能有这等待遇,这里面定然有猫腻。”

混迹官场多年,他最懂其中关节。

一个无根无萍的孤儿,要想在等级森严的军队里被如此推崇,要么是真有通天本事,要么就是背后有人刻意运作。

“也未必。”

苏定方却有些不服。

“或许真是能力出众?比如某当年投军,不也是被代国公一眼看中?”

“可此人寸功未立,不过是一个月前才参的军。”

苏定方是什么人啊?

隋末的时间便已经崭露头角了。

李靖自然看重他。

而且他也没有让李靖失望。

原本的历史上苏定方便生擒了颉利。

即便是在现在的时间线上,苏定方也让颉利差点被擒。

这样的猛将,别说是李靖了,就是温禾也肯定要给他走个后门什么的。

见他不解,温禾笑着解释道,他刚才扫过卷宗时便记准了关键信息。

“还是在百骑要扩编的消息传出去之后。”

苏定方闻言,这才从许敬宗手中拿过卷宗细看,上面的参军日期果然是一个月前,恰好卡在百骑扩编的风声传开之后。

他眉头一蹙,没再说话。

这时间点确实太巧了,由不得人多想。

他向来不习惯分析这些,若是打仗,他倒是有自信。

可是这种事情……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温禾。

心中发出一声长叹:‘也不知陛下,为何要让某来此。’

他实在疑惑,索性也不说话了。

温禾沉吟片刻,看向众人:“这样吧,这些档案里,参军未满半年的,全部筛掉,年纪超过三十的,也一并黜落。”

前者是为了防止有人刻意钻空子,后者则是考虑到百骑任务凶险,需要更有冲劲的年轻人。

这一次,苏定方没有丝毫异议,默默点了点头。

他也不得不承认,温禾的标准虽严苛,却句句在理。

即便如此,剩下的人数依旧不少。

天还没亮透,百骑的值房里就已点起了油灯。

四盏羊角灯悬在房梁上,将桌案照得亮堂堂的,却驱不散清晨的寒气。

温禾裹着件厚袍,手里捏着块暖玉,正逐行扫过一份泛黄的卷宗,指尖在“父曾任齐州别驾”几个字上顿了顿,随手扔到右侧的竹筐里:“齐州王氏是山东士族旁支,这人不能要。”

苏定方坐在对面,正用朱砂笔在卷宗上勾画,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见那竹筐里已堆了小半筐被剔除的卷宗,眉头微蹙却没作声。

他手里这份写着“弓马娴熟,力能扛鼎”,可翻到籍贯一栏,发现是关陇某氏的远亲,也毫不犹豫地丢了过去。

他虽然不太认可温禾那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行为。

可他也知道,这些事情不能马虎,若是做错了,便是人头落地。

他虽然官职高于温禾,可论对百骑的熟悉,他自认不足。

就像在战场上,永远不要在打仗的时候,去质疑指挥者。

许敬宗捧着卷宗的手冻得发红,却依旧逐字细读,忽然指着某页笑道:“嘉颖快看,这人说自己‘通百家言’,可连字都写错了三个,显然是虚报学识,想混进百骑当文书。”

他将卷宗折了个角,扔进右侧筐里时,还不忘啐了一口。

“这般投机取巧之辈,留着也是祸害。”

长孙涣来得稍晚,手里捧着的是从兵部调来的补充档案,正与桌上的卷宗一一比对。

他忽然“咦”了一声:“这份卷宗说此人是农户出身,可兵部的户籍册上写着他有个叔父在吏部当值,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说着,他将两份档案并在一起,推到温禾面前。

温禾扫了一眼,提笔在卷宗上画了个叉:“典型的想隐瞒关系,筛掉。”

想来这个人以为百骑不会去核查兵部的筛选。

毕竟这么大的工作量,谁会费这徒劳的功夫。

四个人围着宽大的梨木桌案,各占一角,动作却渐渐默契起来。

温禾负责抓核心疑点,苏定方核查军功与武艺记载,许敬宗专挑文书里的疏漏,长孙涣则核对户籍与亲属关系。

卷宗一页页翻过,纸页摩擦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张的“簌簌”声,还有偶尔的低语讨论,成了值房里唯一的声响。

温禾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指腹在突突直跳的额角按了又按。连续几日埋首卷宗,眼睛干涩得发疼,连脖颈都像生了锈,转一下便咯吱作响。

“这‘朝五晚九’的日子,可比陪太上皇下棋累多了。”

他低声嘀咕,顺手将最后一摞筛选好的卷宗推到桌角。

原以为陪李渊那老登对弈已是磨人差事,如今才知,跟这堆密密麻麻的履历比起来,棋盘上的车马炮简直是消遣。

好不容易将卷宗按“入选”“待定”“剔除”三类归置整齐,他刚端起桌上凉透的茶盏想润润喉,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定方顿时眉头蹙起。

早前他们就已经吩咐下去了,若是没有急事,不得近前来打扰。

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

“县子!”高月掀帘而入,脸上带着几分急色。

“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苏定方赫然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卷宗。

温禾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眉梢微挑。

这是之前的事情,在朝堂上的争论有了结果,或是……有了新的变故。

他放下茶盏,起身时因久坐而有些发僵的腿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才稳住。

“知道了。”他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对苏定方等人道。

“余下的事,便劳烦诸位多费心,我去去就回。”

苏定方点头:“县子放心。”

许敬宗则连忙起身,想叮嘱几句,却被温禾一个眼神制止了。

有些话,不必说透。

温禾跟着高月快步走出百骑值房,寒风迎面吹来,带着雪后的凛冽,倒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奇怪的是。

高月带着温禾去的地方,不是两仪殿,也不是立政殿。

往日李二召他议事,不是在两仪殿即立政殿,今日却往禁苑这边走,实在不对劲。

“我们这是去那啊,这都出甘露门了吧?”温禾疑惑的问道。

在前面带路的高月笑道:“陛下想着去山水池散散心,特意让县子去作陪的。”

出甘露门,宫墙的巍峨逐渐被萧瑟的冬景取代。

温禾心头的疑虑愈发浓重。

“除了我没别人?”

温禾意外。

往日里李二都是召他去立政殿或者太极殿。

今天竟然这么有闲情逸致,让他到此游玩?

高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今日只有县子一人。”

温禾撇了撇嘴,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不久后,一辆马车停在他的前面。

不等温禾询问,高月便请他上了车。

“这天气冷,陛下担心县子冻着。”高月笑道。

温禾干干的笑了两声。

李二也知道天气冷啊,那他干嘛不留在立政殿呢?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都走到这了,难不成还要让他回去?

他也只好老实的上了马车。

不久后,只听外头传来高月的声音。

“县子,到了。”

温禾踩着脚凳下车,寒风裹挟着湖水的湿冷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裹紧了袍。

暖阁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在洒下的日光中泛着青白色的光,阁内透出的烛火将窗纸上的人影拉得颀长。

走近了才听见,里面隐约传来银壶沸腾的咕嘟声,混着淡淡的松烟与茶香,在冷空气中凝成一缕缕白雾。

掀开门帘,暖意裹挟着茶香涌来,却驱散不了阁内沉闷的气氛。

几个宫女正垂首侍立在矮案旁,动作轻缓地煮着茶,见温禾进来,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而案后盘膝而坐的李世民,此刻全然没有了往日朝堂上的威仪。

他披着一件玄色狐裘,领口的貂毛衬得脸色愈发沉郁,手里捏着一枚白玉棋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久久没有落下。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冰封的山水池上,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岸边的残雪在暮色中一片苍茫。

“微臣温禾,参见陛下。”

温禾放轻脚步上前,躬身行礼。

李世民这才缓缓回过神,抬眼看向他时,眼底的郁色稍稍散了些,却依旧难掩疲惫。

他抬手示意:“来了?坐吧。”

温禾依言在对面蒲团坐下,宫女端着个描金漆碗进来,碗里盛着热腾腾的红枣汤,汤汁浓稠,还浮着几颗饱满的红枣。

“这是新进贡的河东枣,朕特意让御膳房煮了汤。”

李世民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你这年纪还小,平日里少喝些蜜水,多喝点这个,养身子。”

“谢陛下关心。”温禾连忙起身谢恩,双手接过那碗红枣汤,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心里却暗自嘀咕。

李二今天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朝堂上的事让他受了刺激,转性了?

他捧着碗小口喝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李世民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往日里,李二可是无胡椒不欢的。

喝个茶汤总要加些胡椒提味,和吃胡辣汤似的。

今日他那碗里却清清爽爽,显然是没放。

看来心情是真的差,连饮食习惯都变了。

暖阁里静了片刻,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李世民望着窗外冰封的湖面,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悠远:“朕以前总想来这山水池坐坐,可往年每到冬日,大兄总爱来此赏雪景,只要他来了,朕便得退避三舍。”

温禾握着碗的手微微一顿。

这是……触景生情,想起李建成了?

他这年纪,还不至于开始频繁怀旧吧?

似乎察觉到温禾脸上的怪异,李世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朗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暖意。

“其实有时候朕也会想,若是当年大兄真的成了这皇帝,如今朕会是何等光景?”

温禾心里“咯噔”一下。

这问题可太要命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红枣汤,假装专心致志地喝汤。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还能是何等光景?

以李建成那性子,加上李元吉在旁边撺掇,您老人家怕是早就身首异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可这话别说讲出来,连想都得小心翼翼地藏着。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个合格的鹌鹑,缩着脖子装听不见。

见温禾只顾着低头喝汤,脑袋埋得快碰到碗沿,连耳根都泛着红,李世民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些,却也没再追问那敏感的话题,只是重新拿起茶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盏壁。

“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朕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一声长叹突然在暖阁里响起,随即“当啷”一声,茶盏被重重搁在案几上,滚烫的茶汤溅出几滴,在紫檀木桌面上烫出浅浅的白痕。

温禾握着枣汤碗的手猛地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二这是在朝议上栽了跟头,而且栽得不轻。

贞观元年的第一次朝会,那些官员竟敢不给新君面子,难怪李二这么郁闷。

只是……这种烦心事,陛下不去找长孙皇后那位解语倾诉,反倒拉着他这个半大孩子来这寒风呼啸的山水池,未免太过奇怪。

温禾缩了缩脖子,将枣汤碗往怀里拢了拢。

这大冷天的。

偏偏要他来这么冷的地方。

“温嘉颖,朕在跟你说话!”

李世民突然一声冷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吓得温禾手一抖,枣汤碗“哐当”撞在案几上,险些掉在地上。

“啊?陛下,臣听着呢!您继续说,继续说!”

温禾连忙稳住碗,抬头冲着李世民干笑两声,眼底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你!”李世民被他这副样子气笑了,可随即又沉下脸,锐利的目光直刺过来,仿佛要将人看穿。

“你先前不是说,杜如晦与房玄龄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吗?”

温禾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

“可如今,他们却……唉。”

李世民话说到一半,突然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暖阁四周。

站在不远处的高月何等机灵,立刻会意,向着侍立的宫女内侍们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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