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引 第23章 无奈

姜保宁如释重负一般走出栖凤宫，不禁伸了个懒腰。

身后传来男子交谈的声音。

姜保宁回头一看，是裴赫卿，身边还有个李承鄞。

“哟，宁大小姐，今日的曲子真是天籁之音啊。

李承鄞闻言打了一下裴赫卿的脑袋，佯装规矩地说：“怎么跟太子妃说话呢。

姜保宁嗤笑：“翊王殿下精进不少，变规矩了”转头问裴赫卿：“谢祈年呢？他怎么没来？

“他啊，被谢太师关着了，前两日又去跪祠堂了。

姜保宁听后不免偷笑：“他就这样，被打了多次还不改。

“今日很开心？

李承鄞挑挑眉，戏谑地看着她，眼神带有些许侵略性。

“嗯。

她抬眸看他，发现那双深邃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里面似有暗流涌动。

“翊王殿下，那么看着臣女做什么？

“姜小姐今日惊鸿一曲，倒让本王如痴如醉呢！

姜保宁浅浅一笑：“殿下谬赞。

李承鄞逼近了一些：“如何是谬赞呢？谁人不知，姜小姐琴棋书画，骑马射箭，都出自先帝和太后娘娘之手，如何能有差的呢？

姜保宁整理了下衣袖：“莲蓉糕你可收到了？

“何物？

姜保宁捏着帕子：“昭鸾宫的小厨房新制的糕点，我便想着给你送点儿过去。

李承鄞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莲蓉糕？不是宫内常有的吗？

“它别名九重春色，用九种时令花卉的汁液染色，内馅则是九种不同的果仁蜜饯，取\"九九归一，春色满园\"之意。

他盯着她笑了笑：“好，本王回去便尝尝。

这时，有个宫女走过来说：“姜小姐。

姜保宁有点疑惑：“你是何人？没看见本小姐在和翊王殿下、裴世子说话吗！

“小姐息怒，奴婢是太子殿下的侍女，名叫冬儿，太子殿下心系小姐安危，且小姐今日饮了酒，命奴婢送来些龙涎润腑山药珍馔，并护送小姐回府。

冬儿扫视一圈，打量着李承鄞，眼神忽而闪烁，很快恢复常态。

姜保宁努力扯出一丝笑，点点头说：“好。

转头示意情客从口袋里掏出荷包，拿出二两银子：“有劳你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我这就回去。

她转身对他们二人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臣女告辞。

话音刚落，她玉臂轻抬，锦袖如一片彩云飞扬而起，消失在夜色里。

李承鄞叉着腰皱皱眉，心里不免叹息。

他步至殿门口，掀开轿帘，快步上车，他脸上笑意难掩，嘴角高高扬起，时恩在一旁煮茶，滚烫的茶水舀至茶碗中。

“莲蓉糕可送来了？

时恩继续着手里的动作：“送来了，殿下入府可要用？

“她送来的，也是头一遭，用一些吧，送到书房来，对了，朝服可洗净了？明日朝会陛下可是要结案了，这可是大事。

时恩捧起茶碗：“早就预备下了，殿下放心，今日的赏菊宴刚结束，明日殿下的朝会可要小心着点，莫要让人抓着把柄。

“嗯。

琥珀色宫灯次第亮起，鎏金镂空香炉中，龙涎香化作袅袅轻烟。

鎏银雕花浴桶盛满温热的花瓣汤，将馥郁香气拢在暖阁内。

姜保宁浅蓝色罗裙，指尖拂过桶壁镶嵌的翡翠螭纹，触到温润的玉石。

【东宫】

“殿下。

一声轻唤从假山后传来，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李承稷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让出一个隐蔽的角落。

冬儿从阴影中闪出，她身着普通宫女的淡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钗。

“他们二人可是如猜得那般？

冬儿迅速行了一礼，借着俯身的动作压低声音：“回殿下，翊王在家宴结束后与勇毅侯世子裴赫卿一起与姜小姐交谈，有了半个时辰。

李承稷的手指猛地收紧，玉佩在他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一个一个还真是胆大包天。

“殿下，密探来报，前些日子翊王在给皇后娘娘请完安后，与姜小姐进入后山的紫竹林，两个时辰后方出。

李承稷拿着茶盏，欲饮之，闻言“嘭”的一下摔碎了。

“幽会？二人还真是大胆！她是不是觉得有那个老东西，孤就不会把她怎么样。

“奴婢不知，只不过姜小姐好像很不耐的样子。

“还有什么？

他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只是在询问今日的天气。

“继续盯着。

李承稷从怀中取出一枚金瓜子递给青黛：“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事成之后，孤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远处传来侍卫换岗的声响，李承稷抬手示意冬儿噤声。两人隐在花影中，直到脚步声远去。

“那边，也可以动手了，明日孤便要用他的命当作一只利剑，刺向他，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殿下放心，咱们的暗卫队都是精挑细选的，保证万无一失。

“小心为上，去吧。

冬儿郑重点头，又行了一礼，转身隐入暮色中。她的步伐轻盈如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花树之后。

林海峰弓着腰走进来，端着一碗醒酒汤。

“殿下，夜深了，御膳房煎了醒酒汤。

李承稷点点头拿着瓷勺沉思着：“林海峰，若是败了，又当如何？

林海峰有些慌乱，眼神乱瞟：“奴…才不知，只是奴才有一事不明，为何一定要让翊王殿下死于这场夺嫡之争？殿下若有一丝纰漏，可是无力回天了。

李承稷皱皱眉，猛得将瓷勺一摔，碗上荡起一层涟漪。

“他是孤的亲弟弟，原本孤格外偏疼他，但事实不测，父皇逐渐在夺嫡之争处于下风，可皇祖格外喜欢他，接他进宫，与姜保宁一起读书，两人也因此青梅竹马…暗生情愫。

“姜保宁是皇祖和皇祖母的心肝儿，现在不是因为孤，她才是太子妃，而是无论太子是谁，她都是太子妃。

“孤是为了自保，自保必然冒犯根源。

林海峰哽咽地说：“殿下…

“不必抹眼泪，眼泪又不能变成利剑，刺向敌人的胸膛。

殿角漏壶滴答作响，烛芯突然爆开一朵灯花。

夜里悄然无声，东宫陷入沉睡。

【昭鸾宫】

琥珀色宫灯次第亮起，鎏金镂空香炉中，龙涎香化作袅袅轻烟。

鎏银雕花浴桶盛满温热的花瓣汤，南珠串成的帘幕在风中轻晃，将馥郁香气拢在暖阁内。

姜保宁褪去华服，指尖拂过桶壁镶嵌的翡翠螭纹，触到温润的玉石。

她闭上双眼，感受水带来的温热感，十二名宫娥分立两侧，手持鲛绡软巾与金箔裹着的香料。

情客打开檀木匣子，取出西域进贡的玫瑰凝脂，混着东海鲛人泪磨成的珍珠粉，在掌心化开成乳白的琼浆。

花瓣汤中浮着整朵的夜合花，那是清晨沾着露水摘下，用冰绡裹着送来的，此刻正舒展着薄如蝉翼的花瓣。

氤氲水汽中，金丝绣着缠枝莲纹的纱帐缓缓垂下。

姜保宁倚在雕着并蒂莲的白玉枕上，任由宫娥用羊脂玉制成的花瓣轻轻擦拭肌肤，耳畔是银铃与铜漏交织的细碎声响。

浴桶四周的鎏金兽首吐出温热香雾，待沐浴毕，情客捧来云水蓝的云纱罗衫，对襟式样，领口与袖口皆绣着细密的缠枝纹。

“小姐，完毕了，您安寝吧。

姜保宁眼中却带着笑意：“留情客伺候，你们都退下吧。

她站起身，寝衣下摆如水般垂落，遮住了那双绣着并蒂莲的软缎锦鞋。

她步至窗前，情客为她系上腰间丝带，那是一条与衣料同色的织锦带子，两端垂着流苏。

情客走上前为她捏肩，轻声细说着：“小姐一天疲累，要早些歇息。

姜保宁慵懒地点点头：“知道，每日在他面前都感觉不是自己了。

情客为她脱下锦鞋，床帐早已被放下，是两层纱帐，外层是密实的素纱。

“那明日小姐在宫里好好歇息，这席上铺了太后娘娘新赐的丝锦褥子，既凉爽又不会硌着身子。

她已在枕边放了一个鎏金熏球，里面燃着姜保宁惯用的安息香，青烟袅袅，在帐内弥漫开来。

“做这些辛苦你了，这宫里也没个人帮你。

情客笑道：“这又有什么关系，能伺候小姐是奴婢的福分。

情客递过一杯温热的茉莉花茶，沈清澜浅啜一口便递了回去。

她随即掀开锦被一角，内填丝绵，轻软如云。被面上绣着百蝶穿花纹样。

“日后祖母赏赐的东西也悄悄地送出宫些，这些奢华玩意儿，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姜府都用不上这些好玩意儿。

情客放下最外层的帐子，轻声道：“是，奴婢明白了，小姐安寝。

随即退出内室，只留一盏小小的长明灯在屏风后，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姜保宁躺在枕上，寝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一枚小小的朱砂痣。

她静静地思考着，思考着日后的日子。

她终究没得选，不能和喜欢的人相知相守，只能守着太子妃的位子安稳一生。

她从议婚到今天，度过了五月有余，可这五月里干的事情有几件是称心如意的呢？都是被逼无奈罢了。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三更时分。

姜保宁合上眼睛，衣料上的暗纹在微弱的光线中若隐若现，如同她梦中那不可言说的心思，美丽而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