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引 第4章 科考（中）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皇帝身着龙袍，身姿笔挺地坐于御案之后，案上堆积如山的便是此次殿试的策问答卷。他神情专注，眉头时而微微皱起，时而舒展。

皇帝拿起一份答卷，目光如炬，逐字逐句地审阅。

手中朱笔不时落下，或圈点精妙语句，或批注不足之处。每一笔都似有千钧之重。

他看到一张试卷，其人叫燕勉之。

李允贤拿起朱笔，在他的试卷上写下了“第一甲第一名”

下一个人的名字是曹勖。

李允贤看了他的试卷，又看了燕勉之的，一瞬间优劣难分。

“明远，你看看。

高明远接过试卷，皱起眉头，片刻又舒展。

回答道：“陛下，此人可评为第二名，虽然大致上与状元郎所差不多，然亦存诸多不足之处。

李允贤挑挑眉“哦？

“陛下请看，此文析理尚清，然深度略有不足。于仁政、严刑峻法之优劣阐述虽有脉络，然所举史例泛泛，且未紧密贴合本朝时政详论权衡之精妙策略，仅得治道之大概，未臻深刻透彻之境，尚需磨砺精进，方可于朝堂国策之论有更大建树。

“明远，你见解独到，当年你的事迹可是被士子们传颂啊。

高明远官至相国，当年科考，连中三元，科举中第后，太宗皇帝赐予翰林院学士，负责起草诏书。

“陛下谬赞，臣看这个叫萧孜的学子，也甚是不错。

李允贤接过试卷，拂动衣袖：“这篇就定第三名吧，这篇只是侃侃而谈，语焉不详。

李允贤看着第一甲的试卷，状元榜眼探花，个个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对着高明远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希望他们当勉力精进，勿负朕望。

“是”

晨曦微露，厚重的朱红色宫墙在曙光中庄严肃穆。宫门前，一群身着官服的差役们神情肃穆，他们小心翼翼地抬出一幅巨大的皇榜。

“第一甲第一名 燕勉之”

燕勉之藏匿在人群之后，他身姿挺拔，一袭月白色的长袍随风而动，腰间束着的浅蓝色丝带更衬得他身姿清瘦。

墨发整齐地束起，以一根羊脂玉簪固定，剑眉斜飞入鬓，双眸深邃而明亮，犹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

状元郎昂首挺立，身姿如松，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自信且欣慰的弧度，双手微微颤抖，却仍恭敬地接过皇榜。

心里却翻江倒海：“十年寒窗苦读，总算没有白费。

“一甲第二名，曹勖。

曹勖眉梢瞬间扬起，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与失落交织的复杂情绪，惊喜于自己高中榜眼，失落于与状元失之交臂。

“一甲第三名，萧孜。

萧孜他嘴唇微微哆嗦，半晌才回过神来，赶忙疾步向前，由于太过激动，脚步略显踉跄，差点在途中失态。

二甲进士：陈启、陆昭、王沐风、叶泽宇、赵逸尘、韩子昂、秦羽、唐渊、郑书翰。

三甲进士：刘晋、许文涛、李卓然、张靖、黄远、陈宇澄、孙明轩、周梓阳、吴浩轩、何雨泽。

传胪官打开诏令：“陛下有旨，诸位于这殿试之中脱颖而出，实乃才华横溢、勤勉非凡之士，为贺及第之喜，陛下于三日后于紫宸殿款待诸位。

宫城门口瞬间人流涌动，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在耳边响起。

“哎呦，我的儿，考上了！考上了！皇上要见你啊，真给娘争气啊！走！娘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去！

“这真是莫大的恩典啊！娘听说紫宸殿可是召集群臣的地界儿，我的儿！你真是出息了！”

中第者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可落榜者就显得格格不入。

人生嘛，不可能一帆风顺，朝廷里的尔虞我诈，说不定也会因此命丧黄泉呢。

原先在万宝阁茶楼的少男少女，也跑下来凑个热闹。

“谢祈年！

谢祈年慢慢悠悠地背着手过来：“来了来了，大小姐！

“你看今年的是燕勉之，曹勖和萧孜，都没听过啊。

谢祈年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姜大小姐，你一个京城贵女，又常年养于深宫，人家寒门士子的艰辛你怎么会知道半分？

“也是哦！

姜保宁随即反应过来，怒不可遏地说“谢祈年！你要反天是吧！

“哎！姜保宁你个泼妇！抓不着我！

姜保宁抓住谢祈年飞扬的衣带，用力一拽，谢祈年被带到了她身前，他佯装恼怒，伸手想夺。少女灵活一闪，两人追逐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洒落一地。

在热闹的集市中，他们旁若无人般地打闹，灵活的少女充满了朝气，少年郎也不甘示弱，笑嘻嘻地绕着集市奔跑，也许这就是年少最美好的样子。

“大小姐，你玩够了没？回宫吧！

姜保宁撅起小嘴：“你又赶我走，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玩会。

“日落时分了，一会太后该去找你用晚膳了，你死别拉上我，前些天父亲打我的伤还没好呢！

姜保宁用力打了他一下：“好吧，对了别忘了伴读的事！

谢祈年吃痛地说：“好～我会想着的！赶紧回去！

姜保宁提着裙子跑得跟一头灵动的小鹿一般，蹦蹦跳跳着向前奔跑。乌发在脑后随风轻扬，似一抹流动的墨色。罗裙随着步伐翩跹摆动，像一只花蝴蝶一样灵动活泼。

“跑起来真傻。

姜保宁坐上宫门口的轿子，呼了一口气：“累死本小姐了。

情客递上一盏茶：“小姐，快些回宫吧，过两日就是皇上款待新科进士的日子，太后吩咐过，让您好生打扮。

姜保宁敷衍的点点头：“知道了，不过祖母怎么知道我跑出来了？

情客害羞一笑：“太后娘娘说了，您那些鬼点子当年的长公主都用过一遍了，她怎能不知道呢！

“哦，起驾吧。

轿子缓缓进入宫城，姜保宁呼着茶气，伴着落日的余辉，进入这嗜血的宫廷。

三日后，会有怎样的体验，不曾分晓。

阳光照耀大地，射入皇城，群臣肃立于大殿之内，李允贤坐在龙椅之上，群臣身着朝服，分列两旁，毕恭毕敬。新科进士们身着公服，头戴三枝九叶冠，齐聚丹墀之下。

礼部尚书赵旭庭捧出钦定的金榜展开，传胪官按榜依次唱名。

“状元燕勉之，榜眼曹勖，探花萧孜。

第一甲的进士听到传唱，到御道上站定。

“草民叩谢皇恩”

李允贤大笑：“朕观今日之甲科进士，皆为朕之朝堂新贵，社稷栋梁，日后必能佐朕于大政，成不世之功，今贺及第之喜，朕赐其官职，尽倾世之才学，为朝廷分忧。

满朝文武一阵肃穆，聆听着上位者的决策。

“第一甲第一名 燕勉之为翰林学士，择日就职。

“第一甲第二名 曹勖 为国子四门博士，于上书囊和太学教授官学，择日就职。

“第一甲第三名 萧孜为校书郎 校勘典籍 就职秘书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胪官说道：“贺朝堂新贵之喜，传第二甲进士上殿。

“陈启、陆昭、王沐风、叶泽宇、赵逸尘、韩子昂、秦羽、唐渊、郑书翰”

第二甲的进士听到传唱，于御道上站定。

“朕观诸位于此次科考之中脱颖而出，荣列二甲，实乃才俊之士，若能秉持忠义，竭尽心力，必可成就非凡功业，为社稷之稳固、黎民之福祉，发光发热，朕亦必不亏待尔等贤能之才。

“草民叩谢皇恩”

“如今就不必称草民了，你们与一甲进士一样，由吏部安排诸卿官职。

传胪官说道：“传三甲进士。

李允贤夸赞道：“朕观汝等三甲进士，亦历经苦学，方得今日之荣耀。虽位列三甲，然莫要轻看自身，朕望汝等能以忠君爱国为念，于各自职守之处，勤奋努力，或理一方之庶务，或佐上司之政务，点滴之功，皆可汇聚为社稷之福泽。朕望汝等能以忠君爱国为念，于各自职守之处，勤奋努力，或理一方之庶务，或佐上司之政务，点滴之功，皆可汇聚为社稷之福泽。

“谢皇上隆恩。

传胪官身姿端直，仪态肃穆，朗声道：“圣上之恩泽，仿若甘霖遍洒，诸进士所蒙嘉勉已毕。皇恩浩荡，诸公当铭感五内，矢志以报家国，勿辜圣眷。于仕途之上勤勉精进，凭才学以济苍生，耀门楣而荣宗族，为我朝之隆盛殚精竭虑、矢忠尽智。荣耀之途，自此发轫，诸君宜奋勇而前，砥砺前行。”言迄，微微欠身，退立一隅，静候后续仪程。

“士子们考试辛苦，稍作休息，朕与你们晚间于紫宸殿设宴款待。

士子们盈盈下拜：“谢皇上。

李允贤拂袖而去后，士子们缓缓起身。

“哎 燕兄 你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以后就是燕学士啦！

燕勉之努力扯出一抹笑，作揖道：“不敢。

“燕学士谦虚了。

曹勖立于人群中心，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

“有什么不敢的，翰林学士，朝堂新贵啊，以后要多仰仗您啦！

“曹兄。

曹勖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以后燕兄可是皇上身边倚重的大人物，不是咱们这些小官能相比的。

燕勉之敛起笑容：“皇恩浩荡罢了。

曹勖收起折扇，走到他耳边说：“自然，但今日之情形，是你走运。

“曹兄谬赞，草民出身贫寒，怎配与曹兄相比呢？

“算你识相。

曹勖讥笑着前往后殿，旁边的阿谀奉承之人也少不了。

当然，也有几个讨厌曹勖这般行径的人。

“燕学士，今非昔比，您为何还被他压一头，我们向来是最讨厌这种依赖祖上功勋的了。

燕勉之皱皱眉，望向天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世道如此，势不如人，便要把握分寸。

说罢，微风徐徐，衣诀飘飘，燕勉之踏入后殿门槛，进士们的足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声声叩响着历史与未来交织的大门。

此时，一个梳着高锥髻头上还有些许铜流苏的小眼神也收了回去。

【金闺华灿，锦帐流苏暖。宝榻雕栏龙凤现，翠被堆云似幻。窗前宝钿珠光，架间珍玩琳琅。壁绘宫城盛景，香浮绮梦悠长。】

昭鸾殿内，兰闺静谧，姜保宁静坐于几案旁，纤手翻书，蛾眉微蹙。

情客轻闭殿门，她忽闻其声，往后一瞥。

“怎么？热闹看完了？

情客拿起茶盏开始痛饮起来，说道：“小姐…今年的探花郎属实不好看…

姜保宁嗤笑“你就是看这个的？庸俗。

情客自嘲道：“情客就是个粗人，只在意这面上的东西。

姜保宁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你呀，还是和之前一样。

情客傻笑着说：“小姐！

“好啦，不闹了。今年的状元郎何许人也？

“回小姐，是燕勉之。

“燕…勉…之？

没听说过。

“但是小姐你有所不知，今年的第一名和第三名不出彩，都是被那第二名曹勖压了风头。

姜保宁挑挑眉：“说说？

“据说啊，这曹勖背靠着定国公这棵大树，这次文章虽稍稍逊一筹，但气势上却丝毫不饶人。

姜保宁点点头：“嗯，薛国公妄图把握朝政也不是一日的事了，只不过陛下没让他有可乘之机而已。

“小姐说的是。

姜保宁擦了擦情客脸上的水渍，嗔怪地说：“情客！你个笨蛋，这小脸儿上都滴水啦！

“谢小姐关怀”说罢，传唤侍女端上来了燕窝。

“小姐，宫宴还有些时辰，您先吃些垫垫肚子。

姜保宁看着那一碗血燕沉思着，勺子不停搅拌，好像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