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8月15日,奉天城的晨雾裹着辽河的水汽,在街巷里漫得像化不开的浓粥。老烟枪蹲在小西关的早点摊前,手里攥着半根油条,眼睛却瞟着斜对过的日本领事馆——那扇黑漆大门刚开了道缝,两个挎着王八盒子的日本宪兵正把一叠传单往黄包车上扔,传单上印着“日满亲善”的烫金大字,被晨露浸得发皱。
“啧啧,这狗皮膏药贴得够勤的。”老烟枪往地上啐了口油条渣,怀里揣着的怀表硌得肋骨生疼。那是昨儿后半夜陈峰塞给他的,表盖内侧刻着串洋文,据说是瑞士货,抵得上他三个月的“情报费”。此刻怀表的指针正卡在四点一刻,再过半个时辰,北大营的换岗哨声就该响了。
街对面的“福兴茶馆”二楼,陈峰正用手指抹掉窗玻璃上的水汽。他穿着身洗得发白的短褂,袖口卷到肘弯,露出小臂上还没消退的训练疤痕——那是在“龙刃”基地练格斗时被战友用军刺划的,如今倒成了混在市井里的保护色。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见北大营西墙的哨兵正抱着步枪打盹,墙头上的探照灯歪歪斜斜地挂着,电线像条死蛇垂在砖缝里。
“赵连长说的没错,这防线跟纸糊的似的。”陈峰低声自语,指尖在玻璃上画了个圈,圈住远处那座灰色的圆顶建筑——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的军火库。根据他脑中的历史资料,柳条湖事件当晚,日军就是从这里取出的炸药,炸毁了南满铁路的那段铁轨。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条缝,林晚秋的脑袋探了进来。她今天换了身月白色的学生裙,辫子上系着蓝丝带,手里捧着个盖着棉巾的食盒,鼻尖冻得通红:“陈先生,我爹让厨房做了些烧麦,给你和赵连长带点。”
陈峰侧身让她进来,目光落在食盒底层——那里垫着张油纸,油纸下隐约透出地图的纹路。昨天他托林晚秋设法弄到日军在奉天的布防图,没想到她真敢从父亲的书房里偷出来。林世昌作为商会副会长,书房里藏着不少与日本商会往来的文件,其中就包括日军为“保护侨民”划定的警戒区域图。
“放在桌上吧。”陈峰朝窗边努努嘴,“赵连长应该快到了。”
林晚秋放下食盒,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我爹昨晚又去见了佐藤先生,他们聊到深夜……好像在说什么‘中村大尉’的事。”
陈峰的心猛地一沉。中村事件——1931年8月17日,日本陆军参谋本部间谍中村震太郎大尉在东北边境进行军事侦察时,被东北军第7旅捕获并处决。这件事成了日军加速发动事变的重要借口,历史上,关东军正是利用此事煽动舆论,声称“日本军人在满洲受到非法侵害”。
“他们还说别的了吗?”陈峰追问,指尖在窗台上掐出道白痕。
“好像提到了‘演习’,”林晚秋皱着眉回忆,“佐藤先生说,要在北大营附近搞一次‘大规模战术演练’,让我爹提前通知商人们别靠近……”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马蹄声,伴随着粗嗓门的吆喝:“让让!都让让!军爷办事!”陈峰探头一看,赵山河穿着笔挺的上尉军服,正牵着马站在茶馆门口,军靴上的马刺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他身后跟着两个挎着步枪的士兵,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个用油布包着的长条物件。
“来了。”陈峰拍了拍林晚秋的肩膀,“你先从后门回去,记住,最近别让你爹跟佐藤走太近。”
林晚秋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眼神里带着担忧:“陈先生,你们……真的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吗?”
陈峰没回答,只是将窗台上的半截粉笔塞进口袋。这是他跟赵山河约定的信号——如果能顺利进入日军军火库外围,就用粉笔在墙角画个三角;若是被发现,就画个圆圈。
赵山河一进门就扯开军服领口,抓起桌上的烧麦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娘的,昨晚跟王营长磨了半宿,总算把这玩意儿弄来了。”他指了指士兵怀里的油布包,“7旅淘汰下来的望远镜,虽然倍数低了点,但看个三里地没问题。”
陈峰解开油布,里面是个黄铜边框的望远镜,镜片上蒙着层灰,镜身上刻着“光绪年制”的字样。他举起来对着日军军火库调焦,镜头里的景象晃了晃,慢慢清晰起来——军火库的铁门是加厚的钢板,门两侧各有一个岗亭,哨兵正背着三八大盖来回踱步,枪上的刺刀反射着晨光。
“看到那扇侧门了吗?”陈峰把望远镜递给赵山河,“在仓库西北角,有个铁皮小窗,大概离地两米高。”
赵山河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那是去年修仓库时留的检修口,后来用铁板焊死了,没想到还没锈透。”他放下望远镜,眼神里带着兴奋,“你想从哪儿进去?”
“不是进去,是观察。”陈峰从怀里掏出张草图,上面用铅笔标着军火库的方位和周边街道,“根据情报,日军每晚九点会换岗,换岗间隙有三分钟的警戒盲区。我们需要确认仓库里的炸药存放位置,还有守卫的巡逻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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